永和宫的雕花木门在愉妃身后重重撞上门框，震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欣荣攥着绣帕的手猛地收紧，看着愉妃头旗歪斜、钗环凌乱的模样，恍惚间竟认不出这个失魂落魄的人就是平日里端庄自持的额娘。
"额娘这是怎么了？"欣荣快步上前要扶，腕子却被愉妃冰凉的手指掐住。那双往日含着笑的丹凤眼此刻布满血丝，像困兽般死死盯着她，却始终不发一言。殿外忽然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声，欣荣慌忙转身时，明黄色的圣旨己经展开——罚俸半年的旨意如同一记闷雷，惊得满殿宫女齐刷刷跪倒。
"臣妾...接旨。"愉妃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青砖。传旨太监将圣旨递过来时压低了声音："娘娘，皇上让奴才转告您，五阿哥是个独立的人格，该放手时就放手吧。"这话惊得愉妃踉跄后退，欣荣眼疾手快扶住她颤抖的肩膀，却见额娘仰头望着朱红廊柱，喉结上下滚动，终究没说出半个字。
"到底出了何事？"欣荣小心翼翼地问。愉妃突然死死抓住她的手腕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般，指尖几乎要掐进肉里："欣荣，你知道吗？小燕子回来了！她回来了！你的永琪要被抢走了！"话音未落，欣荣便感觉腕上的力道骤然消失——她本能地松开了搀扶的手，看着愉妃踉跄着跌坐在软垫上。
"永琪本来就不是我的，何来抢走一说？"欣荣垂眸抚平被抓皱的袖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愉妃僵在原地，眼底先是错愕，继而翻涌着骇人的火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小燕子回来了！那天庙会你也去了，所以你知道永琪是为了小燕子才受的伤..."
殿内死寂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声响。欣荣盯光亮的地板有些不敢抬头，想起那日在庙会转角，永琪浑身是血却死死攥着小燕子的手，那双她从未见过的炽热眼神。深吸一口气，她强迫自己抬头迎上愉妃的目光："对，我早就知道。永琪这几天的伤，都是小燕子来换的药，是我安排的。"
"啪！"愉妃的手掌重重拍在檀木桌上，震得茶盏里的残茶泼溅而出，站起来又推了一把欣荣："你脑子是坏掉了吗？你才是永琪的福晋！"欣荣被推得撞在博古架上，翡翠摆件叮咚作响。她抚着撞疼的肩膀，忽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解脱的畅快，惊得愉妃的动作都滞了一瞬。
"对啊，我才是永琪的福晋。"欣荣理了理歪斜的发簪，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亮，"可永琪不爱我，我也不爱他。与其守着空壳婚姻，不如成全他。额娘，为什么您比我还在意？"愉妃慌乱地捂住耳朵，绣着金线的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暗青的掐痕——那是方才抓欣荣时用力过猛留下的。
"额娘现在我终于明白，"欣荣逼近两步，声音却越发冷静，"您以前处处为我着想，不过是借我的名义控制永琪。这些年，我学礼仪、习女红，装成永琪喜欢的样子，可那根本不是我。现在，我不想再做无谓的斗争了。"
愉妃猛地抬头，眼中翻涌的情绪像是要将人吞噬。这个她亲手教养的儿媳，此刻竟像个陌生人。她看着欣荣挺首的脊梁，恍惚间想起初见时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而如今...那目光里的倔强，分明与小燕子如出一辙。
愉妃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双眼空洞无神，嘴里喃喃自语：“疯了，都疯了……”
欣荣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温柔慈爱、处处为自己打算的额娘，此刻却因小燕子的归来和自己的“背叛”变得如此陌生。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失望，有无奈，也有一丝解脱。
“额娘，您冷静些。”欣荣再次上前，试图安抚愉妃，却又被愉妃狠狠瞪了一眼。
“你让我怎么冷静？”愉妃的声音尖锐而颤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是在毁掉自己的一生，毁掉你家族的前程！”
欣荣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额娘，我知道您一首希望我能和永琪好好过日子，让我的家族借着永琪的势带来荣耀。可感情的事，强求不来。永琪的心从来都不在我这里，就算我强行把他留在身边，又能得到什么呢？不过是一段貌合神离的婚姻，是无尽的痛苦和折磨。”
“住口！”愉妃怒喝一声，“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忘了你的家族对你的期望了吗？你忘了你从小接受的教导了吗？女子就该以夫为天，就该为家族奉献一切！”
“我没忘，额娘。”欣荣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倔强，“但我也想为自己活一次。这些年，我按照您的安排，努力做一个合格的福晋，努力去讨好永琪，可我得到了什么？我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快乐。现在，我终于有机会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为什么不能去争取呢？”
愉妃气得浑身发抖：“你真是被小燕子那个狐媚子给带坏了！她一介草莽，能给永琪带来什么？她也没有家族的势力帮衬永琪，永琪是五阿哥，他肩负着皇家的责任，他的婚姻必须要为皇室利益考虑！”
“额娘，您总是把利益挂在嘴边。”欣荣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悲凉，“难道在您眼里，感情、幸福都不重要吗？永琪和小燕子真心相爱，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磨难才重逢，为什么不能成全他们呢？而且永琪己经答应我，会保我们家族平安，这难道还不够吗？”
“不够！远远不够！”愉妃突然站起身来，情绪激动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永琪现在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他根本不明白自己的责任。一旦他和小燕子在一起，永琪会受到影响，你的家族在朝中的地位也会受到影响。其他皇子的母族会嘲笑永琪？皇上又会怎么想？我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
欣荣看着愉妃疯狂的样子，心中一阵刺痛。她终于明白，在愉妃的世界里，权力和永琪的利益永远高于一切。所谓的为她着想，不过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借她的手去控制永琪，维持家族的地位。
“额娘，您太偏执了。”欣荣轻声说道，“感情不是权力的筹码，婚姻也不是家族交易的工具。我不想再成为您手中的棋子，我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你……你这个不孝女！”愉妃气得脸色发白，“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以为皇上和太后会允许你任性妄为吗？你太天真了！”
"话音未落，欣荣己经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泛黄的信纸上，永琪苍劲的字迹力透纸背："欣荣妹妹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你的家族周全。"
永和宫的日影在砖地上缓缓挪移，将对峙的两人切割成明暗两半。愉妃的嘴唇剧烈颤抖，突然抓起案上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瓷片飞溅的脆响里，她终于看清了这场长达数年的困局——原来自己才是那个画地为牢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