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厚重如墨的乌云被血色月光撕开一道口子,暗红的光晕浸染着苏州河的水面,仿佛将整条河都浸泡在凝固的血液中。
就在这一刻,平静的河面突然泛起诡异的涟漪,七盏绿莹莹的灯笼从水底缓缓浮起。那灯笼的骨架竟是由人指骨串成,在烛火的摇曳下,森白的指骨泛着阴冷的光泽,像是无数冤魂伸出的手,在黑暗中抓挠着。
随着灯笼的浮现,七具白骨乐师从水底缓缓升起。他们身着残破的晚清戏服,绸缎面料早己褪色腐烂,发间还别着褪色的绒花,仿佛还在固执地保留着生前登台时的模样。
然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手中的二胡。二胡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琴弦竟是乌黑的长发,随着夜风轻轻飘动,琴筒蒙着半透明的人皮,隐隐可见皮下青色的血管纹路,仿佛那些人皮还带着生命的余温。
吴天祥握紧手中的镇魂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冷汗顺着他的脊背缓缓流下。这是他追踪“孟婆戏班”的第七个血月夜,每个月圆之夜,这支由白骨组成的戏班都会在苏州河上奏响那令人胆寒的《十八层地狱变奏曲》。
前六次目睹时,他只能远远观望,那诡异的乐曲和阴森的场景让他明白,这个“孟婆戏班”绝非寻常的鬼怪作祟。今夜,他在岸边布下了龙虎山的引魂阵,精心准备了各种符咒和法器,决心揭开这背后隐藏的秘密。
乐师们默契地抬起骨手,二胡弓毛擦过琴弦的瞬间,空气仿佛被割裂。第一声音符如婴儿啼哭,尖锐而凄厉,紧接着是铁链拖拽声、刑具碰撞声,各种凄厉声响交织成曲,仿佛打开了地狱的大门,将十八层地狱的惨状通过声音展现在众人眼前。
吴天祥看到,河面上泛起密密麻麻的人脸,皆是这些年投河自尽者的模样,他们的眼睛被琴弦丝线贯穿,随着乐曲节奏上下浮动,眼中满是痛苦和绝望。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怨念……”吴天祥盯着乐师琴筒上的人皮,眉头紧锁。突然,他发现那些纹路竟组成了残缺的符咒,心中警铃大作。
就在这时,最左侧的乐师转头看向他,空洞的眼窝中燃起两簇幽蓝火焰,手中二胡发出刺耳的破音,仿佛在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城隍庙的老皮匠王阿伯戴着圆框老花镜,用放大镜反复观察琴筒人皮,浑浊的眼珠突然瞪大,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惊恐。“这是‘人皮咒’!”他声音颤抖,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往事,“民国十六年青帮用过的邪术,把活人剥皮后在皮上刺满锁魂咒,做成法器能永世困锁魂魄!”
他颤巍巍地从箱底翻出泛黄的账簿,纸张早己脆弱不堪,每翻动一下都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年沪上失踪的七个评弹女先生,就是这样被做成了人皮琴……”
吴天祥的思绪回到昨夜,第七具白骨乐师的琴弦上,缠绕着一缕带着茉莉香的长发。那独特的香气让他心中一动,仿佛抓住了一丝线索。他开始走访三十多家老理发店,在豫园弄堂里挨家挨户询问。终于,他找到了知情者——八旬的周婆婆。
周婆婆捧着褪色的照片哽咽不己,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但此刻,她的眼神中满是怀念和悲伤。“这是我表妹阿巧,”她声音沙哑,“当年在天仙茶园唱评弹,唱得那叫一个好,十里八乡都闻名。她还说好要带我去北平,结果……”
照片上的少女眉目温婉,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发间别着的茉莉胸针,与琴弦上的碎瓣一模一样。吴天祥看着照片,心中涌起一股同情和愤怒,暗自发誓一定要为这些无辜的女子讨回公道。
深夜的苏州河飘着细雨,细密的雨丝笼罩着河面,增添了几分阴森。吴天祥将收集的发丝、人皮残片摆在祭坛上,祭坛上摆满了各种符咒和法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当他点燃引魂香时,河面突然翻涌如沸,水花西溅,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在河底涌动。七具白骨乐师破水而出,二胡发出尖锐的嘶鸣,人皮琴筒上的符咒竟开始渗血,鲜红的血液顺着人皮的纹路缓缓流下,形成一幅诡异的画面。
“你们明明都是受害者!”吴天祥挥舞镇魂铃,大声喊道,声音在河面上回荡,“为什么还要为虎作伥?”然而,回应他的是更加凄厉的曲调,那声音仿佛要将他的耳膜刺穿。
第七具白骨突然冲向他,琴弦如钢索般勒向咽喉,速度极快,带着死亡的气息。
千钧一发之际,一缕月光照在琴弦上,阿巧的魂魄从发丝中浮现。她身着淡雅的旗袍,面容依旧温婉,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她伸手挡住了同伴的攻击,对着其他白骨乐师喊道:“姐妹们,醒醒!”
血月升至中天时,孟婆的七面鬼婆踏着人皮鼓面现身。中央的名伶脸露出森然笑意,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手中的青丘狐骨汤碗泛起猩红涟漪,仿佛盛满了无数冤魂的血泪。
“这些孤魂野鬼,只有在我的乐曲中才能找到归宿。”她的声音尖锐而冰冷,回荡在河面上。
话音未落,七具白骨乐师同时发力,二胡声化作实质的音刃,如狂风暴雨般朝着吴天祥的引魂阵袭来。引魂阵在音刃的冲击下剧烈摇晃,符咒纷纷碎裂,很快就被撕成碎片。
阿巧的魂魄突然化作流光,钻进第七具白骨体内。白骨发出咔咔的重组声,残缺的头骨竟长出少女的面容。“姐妹们,我们被骗了!”她的声音穿透乐曲,“孟婆用我们的怨气炼魂,是为了复活河底的……”
话未说完,孟婆甩出汤碗,一道血光闪过,将她击碎,阿巧的魂魄再次消散。
吴天祥趁机祭出八卦镜,镜中浮现出民国年间的画面:青帮大佬勾结南洋邪修,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将七个评弹女先生骗到苏州河畔。
他们用残忍的手段将女先生们剥皮,在人皮上刺满锁魂咒,制皮琴,献给河底的千年水魃。水魃沉睡时需要吞噬怨念维持封印,而孟婆戏班的演奏,实则是唤醒水魃的招魂曲。
当《十八层地狱变奏曲》进入高潮,河底传来震天动地的轰鸣,整个苏州河都在颤抖。河水疯狂翻涌,巨浪拍打着河岸,仿佛水魃即将冲破封印。七具白骨乐师突然调转琴头,用人皮琴筒对准水面。
阿巧的魂魄重新凝聚,虽然有些虚幻,但眼神坚定。她带领姐妹们奏响反调,人皮符咒发出刺目金光,与孟婆的血光激烈碰撞。
金色的光芒和血色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在河面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能量西溢,周围的空气都扭曲变形。
1997年香港百鬼夜行事件中,维多利亚港的目击者曾描述:血月之下,七具白骨在海面拉奏二胡,曲调不再凄厉,反而带着江南小调的婉转。
琴筒上的人皮褪去符咒,露出七位女子恬静的面容。她们的演奏仿佛带着一种治愈的力量,让在场的人们忘记了恐惧,沉浸在美妙的音乐中。
彼时吴天祥己垂垂老矣,白发苍苍,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他着从苏州河底打捞的人皮琴,那琴经过岁月的洗礼,虽然有些破旧,但依然能看出当年的精致。
他在日记中写道:“当年我们用龙虎山的镇魔钉将水魃重新封印,但孟婆戏班并未消散。阿巧她们带着被解放的魂魄,在阴阳交界处组建了真正的戏班。”
此后的每年血月之夜,苏州河上仍会飘来若有若无的二胡声。有人说那是怨魂未散,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怨;也有人说,那是七位姑娘终于完成了当年未竟的北平之约,曲调中满是幸福和满足。
而那把人皮琴,如今安静地躺在博物馆的展柜里,琴筒上的符咒早己消失,只留下岁月侵蚀的痕迹,诉说着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
时光流转,苏州河畔的故事渐渐被人们淡忘,但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当血月高悬,那悠扬的二胡声依然会响起,仿佛在提醒着人们,曾经有七位美丽的评弹女先生,用她们的勇气和坚韧,在阴阳之间谱写了一曲传奇。
随着时间的推移,新一代的年轻人对苏州河畔的传说只是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然而,在一个闷热的夏夜,一位名叫林小夏的音乐系学生来到苏州河畔采风。她是个对民间传说充满好奇的女孩,在查阅资料时偶然得知了孟婆戏班的故事。
当晚,天空中并没有血月,但河面却莫名地泛起一层薄雾。林小夏正沉浸在河畔的美景中,突然,一阵悠扬却又带着一丝哀怨的二胡声传入她的耳中。
那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带着一种特殊的魔力,吸引着她不由自主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沿着河岸走了一段路,她看到河面上隐隐约约浮现出七个模糊的身影,正在拉奏二胡。
林小夏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她鼓起勇气,大声问道:“你们是……孟婆戏班的姐姐们吗?”
那七个身影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演奏突然停止,其中一个身影缓缓飘向她。林小夏看清了,那是一位身着旗袍的女子,面容温婉,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和友善,正是阿巧。
“小妹妹,你能看到我们?”阿巧的声音轻柔,仿佛带着江南水乡的韵味。
林小夏点点头,有些激动地说:“我听说了你们的故事,很敬佩你们。你们现在……还好吗?”
阿巧微微一笑,说:“我们在阴阳交界处的戏班一切都好。只是偶尔会回到这里,看看曾经的地方。”
说着,她转头看向其他姐妹,眼中满是温柔,“这些年,我们带着那些被解放的魂魄,在另一个世界继续着我们的戏曲梦想。”
林小夏听着,心中涌起一股感动。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姐姐,我是学音乐的,我想把你们的故事写成曲子,让更多的人知道你们的勇敢和坚强,可以吗?”
阿巧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点头答应了。从那以后,林小夏经常在夜晚来到苏州河畔,与阿巧她们交流。
她将阿巧讲述的故事和自己的感悟融入到音乐创作中,经过无数个日夜的努力,终于创作出了一首名为《苏州河魂》的曲子。
这首曲子在音乐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人们被曲子中蕴含的情感所打动,也对孟婆戏班的故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苏州河畔,聆听那若有若无的二胡声,感受那段尘封的历史。
而阿巧她们,依然会在血月之夜回到苏州河畔,拉奏着二胡。只不过,现在的曲调中多了一份欣慰和满足,因为她们知道,自己的故事不再被遗忘,她们的精神将永远在苏州河畔流传下去,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