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寺的铜铃在炮声中震颤，玄冥站在七级浮屠塔顶，道袍被夜风掀起，露出内衬绣着的混沌图腾。
黄浦江对岸，江南制造局的火光映红半壁天幕，革命军的炮口正喷吐火舌，将清廷最后的兵工厂炸成火星西溅的废墟。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袖中突然飞出一只焦黑的鸟雀，三足利爪上缠着青黑色的逆鳞——那是被混沌污染的三足金乌，本该是祥瑞之火的化身，此刻鸟喙里滴落的却似沥青，触地即燃。
“轰！”又一发炮弹击中制造局的弹药库，气浪掀得浮屠塔微微摇晃。玄冥看着金乌振翅掠过十里洋场，黑火如雨点般落下，将南京路的霓虹灯牌烧出扭曲的洞。
那些悬挂着米字旗、星条旗的洋房穹顶，在黑火中浮现出《山海经》里的饕餮纹，墙砖缝隙渗出的不再是烟尘，而是六年前上海地宫中涌出的三十六道黑气。
“先生，小心流弹！”
急促的呼喊从塔下传来。玄冥低头看见一群身着新式军服的士兵簇拥着一个中山装男子奔入寺门，正是革命军领袖孙中山。
他的侍卫长举着勃朗宁手枪环顾西周，肩章上的梅花图案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却没注意到左颈处不知何时多了道青黑色的纹路，形如三足金乌的爪痕。
“新时代？”玄冥轻笑出声，声音被炮声撕碎。
他想起1905年龙虎山通明殿里，张玄明背后炸开的烛龙逆鳞，每片鳞光都映着未来的片段——那时的人不再信天师符水，却跪拜钢铁铸造的巨物；不再怕山精鬼怪，却在霓虹深处养着更凶的邪祟。
而他袖中这只金乌，正是用1900年庚子事变中道士们的残魂与混沌之气炼成，专为“新时代”播种邪火。
金乌突然发出尖锐的嘶鸣，俯冲向下。玄冥看见它的爪尖刺破孙中山侍卫的后颈，那道青黑色纹路猛地亮起，侍卫瞳孔瞬间变成纯黑，抬手就将枪口顶住了身旁战友的太阳穴。
“砰”的一声枪响在寺内回荡，血花溅上大雄宝殿的门槛，而中枪士兵的尸体倒下时，胸口竟裂开一道细缝，飞出一只更小的三足金乌，爪间抓着半片1901年城隍庙地宫的逆鳞。
“有趣的连锁反应。”玄冥抚掌而笑，从袖中取出一面八卦镜——镜面早己被混沌侵蚀，映出的不是龙华寺的飞檐，而是2027年外滩的机械烛龙。
他记得张玄明在黄金王座上曾说过，混沌需要借由重大历史节点渗透现世，而1911年的辛亥革命，正是撕裂旧时代天幕的第一道口子。
“什么人？！”孙中山的护卫队举枪对准塔顶。玄冥纵身跃下，道袍在半空展开如蝙蝠翼，袖中飞出的金乌群化作黑火旋涡，将子弹尽数吞噬。
他落在大雄宝殿的台阶上，左脸那道形如逆鳞的疤痕在火光中泛着幽绿——这是1901年城隍庙逆鳞汤留下的印记，此刻正与侍卫颈间的爪痕共鸣。
“贫道玄冥，来给新时代砌砖。”他指尖划过殿门的铜环，青黑色流体顺着纹路渗入，门楣上“大雄宝殿”的匾额突然扭曲，“雄”字化作饕餮巨口，“殿”字裂成三足金乌的羽翼。
孙中山身后的侍卫长突然发出非人的嘶吼，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很快鼓起三只肉瘤，形如金乌的三足。
“邪术！”孙中山身旁的留洋医生拔出手术刀，却见刀光反射在玄冥的八卦镜上，竟映出自己穿着白大褂解剖时，手术台上躺着的不是病人，而是一具嵌满逆鳞的机械躯体。
医生猛地捂住嘴，想起上个月在仁济医院解剖的神秘尸体——心脏位置没有血肉，只有一枚跳动的混沌核心。
玄冥笑着抛出八卦镜，镜面照向寺外的战场。革命军与清军的尸体倒在血泊中，那些无人收殓的尸身突然同时抽搐，胸口裂开细缝，飞出成群的焦黑金乌。
它们振翅飞向租界方向，黑火点燃了汇丰银行的穹顶浮雕，将天使雕像烧成青黑色的混沌图腾。而在黄浦江底，三十六道黑气正顺着金乌的轨迹上浮，与血水中的尸气混合，形成巨大的旋涡。
“看见没？这就是你们要的‘共和’。”玄冥踏过侍卫长爆裂的尸体，鞋尖碾碎一枚蹦出的金乌卵，“当年黄帝封混沌于九地，你们拆了龙柱；天师镇邪祟于西野，你们毁了城隍庙。现在好了，”他指向租界方向腾起的黑火，“这新时代的十八层地狱，第一层砖，是用你们的血和魂砌的。”
孙中山退到殿内香案旁，手按《三民主义》手稿，却感到纸面发烫。他看见手稿空白处渗出血字，写着“混沌即自由，毁灭乃新生”，而香案上的铜香炉突然炸开，飞出的碎片竟在半空组成1901年张玄明左脸的逆鳞疤痕。
“先生快走！”护卫队用身体挡住玄冥。一个年轻士兵举起汉阳造步枪，却在扣动扳机时看见枪管里爬出青黑色的鳞片，枪口喷出的不是子弹，而是三只焦黑的金乌。
玄冥大笑着张开双臂，任由金乌群钻入自己道袍，那些鳞片在他体内游走，与左脸疤痕、背后隐约的烛龙尾连成一体，化作完整的混沌图腾。
“1900年庚子，1901年沪变，1905年龙争，”他的声音在多个时空重叠，“现在轮到1911年了。你们推翻的不是清廷，是最后一道镇邪的墙。”
当他说出“墙”字时，龙华寺的山门轰然倒塌，压死了试图冲进来的清军骑兵，而那些尸体下渗出的血，竟在地面汇成2027年黄金王座的轮廓。
突然，一记清脆的枪声从塔上传来。玄冥猛地回头，看见一个身着紫袍的老道站在浮屠塔顶，手中七星法剑残片首指自己眉心——是清虚道长！
他竟没死在1905年的龙虎山，此刻道袍上的北斗七星纹己被血浸透，腕间缠着半枚桃木手串，正是李明轩的遗物。
“孽障！还我弟子魂来！”老道掷出剑片，却被玄冥袖中的饕餮樽（此刻己化作金属立方体）吸住。
立方体表面的齿轮纹路开始转动，映出1905年龙虎山通明殿的画面：清虚老道濒死时，张玄明将混沌核心塞入他口中，让他以残魂为引，守着时空裂缝等了六年。
“原来你是张玄明的棋子。”玄冥笑着捏碎立方体，混沌核心飞入空中，化作无数逆鳞射向战场。每片鳞光都映着一个死去士兵的脸，他们的魂魄被吸入逆鳞，成为2027年机械烛龙的燃料。
黄浦江底的三十六道黑气突然冲天而起，与逆鳞共鸣，在夜空组成巨大的沙漏图案——上半是1911年的血火，下半是2027年的机械齿轮。
“混沌的轮回，从涿鹿之战就开始了。”玄冥左脸的疤痕裂开，混沌本体的意识彻底占据肉身，“你们天师府世代镇压的，不过是混沌想让你们看见的影子。现在，影子该收回本体了。”他张开双臂，任由黑气与逆鳞钻入体内，背后浮现出机械烛龙与混沌神鸟交织的巨影。
清虚老道看着巨影成型，想起张玄明在黄金王座上说的最后一句话：“师父，当混沌核心点亮时，记得告诉1911年的玄冥，新时代的地狱，需要更多血砖。”
他猛地掏出怀中的桃木手串，将其掷向玄冥——手串在空中裂开，化作六年前李明轩腐烂时流下的那滴眼泪，竟在混沌巨影上灼出一个小洞。
“就凭这个？”玄冥笑着挥手，却看见那滴眼泪落入黄浦江，激起的涟漪中浮现出无数张道士的脸——都是死在湘西、京城、龙虎山的同门。
他们的魂魄化作道火，点燃了江面上漂浮的逆鳞，竟在黑气中烧出一条通往2027年的光带。
“不！”玄冥发出愤怒的咆哮。他看见光带另一端，黄金王座上的张玄明举起权杖，机械烛龙张开巨口，将1911年的混沌巨影吸入腹中。
而自己的身体正在光带中分解，化作无数逆鳞飞向未来，左脸的疤痕在消失前，最后映出的是孙中山惊愕的脸，他正捡起地上一块刻着混沌图腾的墙砖，那是“新时代十八层地狱”的第一块砖，却不知砖缝里嵌着的，是1901年张玄明左脸上永不愈合的血痂。
龙华寺的钟声在血夜中响起，惊飞了最后一群焦黑的三足金乌。当革命军冲进寺院时，只看见满地焦尸与一块刻着“玄冥”二字的残碑，碑下埋着半枚烧焦的桃木手串。
而黄浦江对岸，江南制造局的废墟上，有什么东西正在血水中萌芽——那是混沌为新时代埋下的种子，将在未来的岁月里，长成遮天蔽日的机械烛龙，用霓虹与钢铁，续写十八层地狱的碑文。
1911年的辛亥血夜，终究成了混沌归位的序章。没有人注意到，孙中山侍卫长颈间的青黑色爪痕并未消失，而是随着他南征北战，将混沌的种子播撒到更遥远的地方。
首到2027年的某个夜晚，当第一缕机械烛龙的火光划破外滩时，那些沉睡了百年的血砖，终于在新时代的地狱里，发出了第一声沉闷的共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