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幽灵般的电波声，微弱却固执地钻入耳膜：
“老鹰呼叫巢穴…重复…老鹰呼叫巢穴…” 这波段！这呼号！是军统！而且是级别极高的紧急联络！
是他出发前与总部约定的、只有在极端危急、接应失败或确认目标死亡时才启用的静默波段！
余则成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擂动！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土炕旁边那面糊着厚厚黄泥的墙壁！声音似乎来自墙后，或者…地下？！
他的反应没有逃过赵队长的眼睛。
土屋内死寂得可怕。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
只有那持续不断的、微弱却清晰的电波声，如同毒蛇在暗处吐信，一下下敲击着紧绷的神经。
“你听到了？”赵队长的声音压得极低，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砸在余则成的耳膜上。
这不是询问，而是确认。
他锐利的目光穿透昏暗，牢牢钉在余则成脸上，仿佛要剥开他所有的伪装，首达灵魂深处。
“这声音…你认得？”
余则成喉咙发紧，下意识地想否认，但在赵队长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任何伪装都显得苍白可笑。
“是…军统的紧急联络波段…”余则成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厌恶的虚弱和动摇。
“级别很高…只有…只有特定的人知道…呼号是‘老鹰呼叫巢穴’…” 他说出呼号的同时，心头猛地一沉！
这个呼号对应的联络对象，在本次任务中，理论上只有一个人——负责整个东北区行动协调的王副处长！
那个行动前“不经意”建议他走砖窑附近那条“近路”的王副处长！
内鬼…王副处长？！这个念头如同毒藤般疯狂滋生，瞬间缠绕住他混乱的大脑。
“紧急联络？”赵队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浓浓的嘲讽和洞察。
“是来确认你是否己经‘光荣殉国’，好给他们省去后续麻烦？还是…确认钥匙是否己经‘安全销毁’，好让某些人高枕无忧？”
他的话像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余则成内心最深的恐惧。
“不…不会的…”余则成试图反驳，声音却微弱得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他想起了行动前那些被忽略的“巧合”，想起了王副处长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容、却眼神闪烁的脸。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贴身的衣物，比腿伤更刺骨的寒意沿着脊椎一路爬上头顶。
“滴滴…滴滴滴…” 墙后的电波声节奏突然加快了一瞬，仿佛带着一丝焦躁，随即又恢复了原来的频率，持续不断地重复着那个呼号。
这微小的变化，让赵队长眼中精光一闪。
他缓缓站起身，魁梧的身影在油灯下拉出巨大的阴影，再次笼罩住蜷缩在土炕上的余则成。
他没有再追问电波的事，而是将话题猛地拉回了核心，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余则成上校，你现在该明白了。要你命的，不仅仅是日本人。”
他指了指那面传来电波的土墙，指尖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还有你身后那些所谓的‘自己人’！
那个藏在你们军统高层的内鬼，他（她）不仅出卖了左蓝同志，出卖了这次行动，更想让你和‘冰火’永远闭嘴！
让你的死，成为掩盖他（她）背叛罪行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赵队长的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余则成摇摇欲坠的信仰废墟上。
左蓝的牺牲、冰火的死亡、特高课的精准伏击、军统诡异的“接应”信号…
所有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赵队长用“内鬼”这根残酷的线，瞬间串连起来！
指向一个他无法回避、却又无比抗拒的真相！
“告诉我，余则成！”赵队长俯身，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在摇曳的油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
“那个内鬼是谁？谁最想让你死？谁有能力在你们的眼皮底下布置这一切？
左蓝同志用命换来的警告，不能白费！‘冰火’的血，不能白流！
你难道还想让那个出卖同志、背叛国家的杂种，继续逍遥法外，继续祸害更多的人？！”
余则成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猛地闭上眼睛，左蓝最后那温和又决绝的眼神、冰火在砖窑里惨白的面孔、王副处长那张虚伪的笑脸…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疯狂闪回、撕裂、重叠！
“王…王明远…”余则成猛地睁开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来，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嘶吼。
“东北区行动副处长…王明远！是他！行动路线是他最后拍板的！那份地图的‘合理性’是他力主的！
接应信号的最终确认…也是他负责的！他…他有权限！他有机会！”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余则成感觉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在冰冷的土炕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滑落。
背叛的滋味，如同毒液，瞬间腐蚀了他残存的最后一丝对组织的幻想。
“王明远…”赵队长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鹰隼，迅速与老冯交换了一个眼神。
老冯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化为更深的仇恨。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土屋那扇厚重的木门，连同门闩，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
门口，突然闯进了两个持枪的人。
枪口，赫然指向土炕上的余则成！
“军统锄奸！余则成！叛徒！受死！”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在风雪中响起！
“操！” 老冯怒吼一声，反应快如闪电！
在门被撞开的瞬间，他己经如同猎豹般从凳子上一跃而起！不是扑向门口，而是猛地扑向蜷缩在土炕上的余则成！
他要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致命的枪口！
而赵队长，在门被撞开的一瞬间，魁梧的身体己经如同鬼魅般侧移！
他手中的驳壳枪不知何时己然举起！
呯！呼！泥土和碎屑瞬间炸开！
枪声、怒吼、撞门声、风雪声…所有声音在狭小的土屋内轰然炸响！死亡的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
那诡异的电波声停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