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距离那挣扎的、青紫色的小生命只有寸许，却仿佛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婴儿那微弱的“呃…呃…”声，每一次艰难的抽吸，都像冰冷的针，刺穿着二嘎子麻木的神经。
徐北喉咙里那破败风箱般的“嗬…嗬…”声，如同鬼魅的回响，在脑海中疯狂叠加、放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撕碎。
救不了…谁也救不了…都完了…像那个女人，像那截断臂，像这片废墟里无数无声无息的亡魂……下一个就是自己，就是这婴儿，就是……
“北哥！”。
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猝然划过的闪电，带着蛮横的力量劈开了他混沌绝望的思绪！
徐北！对，徐北！
北哥没死！他胸膛在起伏！他喉咙在出声！他甚至……抬起了头！睁开了眼！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荒诞感，瞬间攫住了二嘎子濒临崩溃的意识。
不是恐惧，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在极致的绝望深渊里，这个关于徐北“活着”的事实，被扭曲、被放大，竟然折射出一丝病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希望”！
北哥没死！北哥一定有办法！
这个想法像毒藤一样，瞬间缠绕了他所有的思维。
徐北是谁？！是队伍里最有主意、最沉得住气的人！多少次险境，都是北哥带着他们闯过来的！他懂战术，会包扎，知道怎么在绝境里找活路！虽然他伤得那么重，虽然他变得那么……怪，但他还“活”着！他胸膛还在动！他还能……还能动！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恐惧和孤注一掷的狂热冲动，猛地从二嘎子心底爆发出来！之前的犹豫、自身的剧痛、婴儿濒死的无助，仿佛都被这扭曲的信念短暂地压倒了！
“北……北哥……”二嘎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带着血沫的低唤，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他猛地缩回伸向婴儿缝隙的手，仿佛被烫到一般，目光不再看那挣扎的小生命，而是急切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疯狂，投向废墟的深处，投向那个被他遗弃在黑暗门洞里的方向！
“北哥……救救……救救它……”他喃喃自语，像是在祈求，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徐北不再是那个躺在垃圾堆里、散发着冰冷气息的“死人”，而是变成了那个熟悉的、虽然沉默但眼神坚毅可靠的班长，正冷静地指挥着，用他那双沾满血污却依旧沉稳的手，处理着婴儿的困境。
这幻觉是如此强烈，如此具有诱惑力，瞬间点燃了二嘎子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他必须回去！必须找到北哥！只有北哥能解决这个！北哥没死！他一定有办法！
这个念头如同强心针，让他忽略了左半身撕裂般的剧痛。
他用那只沾满婴儿母亲血污和自己伤口血液的右手，死死抠住身下的碎石和冰冷的钢筋，身体爆发出一种回光返照般的、不可思议的力量！
“呃啊——！”一声压抑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带着血沫和绝望的疯狂。
他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椎却仍在挣扎的蛇，用右手和残存的腰腹力量，硬生生地将自己沉重的、剧痛的身体从倚靠的废墟堆里“拔”了出来！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眼前阵阵发黑，但他不管不顾，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回去！找北哥！
他摔倒在地，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顾不上膝盖和手掌再次被尖锐的碎石割破。
他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腿，踉跄着，跌跌撞撞，以比之前逃离时更加疯狂、更加不顾一切的姿态，朝着那个他曾拼死逃离的、散发着死亡和未知恐怖的门洞方向，扑了回去！
他像一头被无形鞭子抽打的野兽，在燃烧的废墟间亡命奔行。
呼啸的流弹，近在咫尺的爆炸，倒塌的断墙，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他眼中只有那个方向，那个藏着徐北——藏着唯一“希望”的方向！
“北哥……等我……等我……”他一边疯狂地奔跑（或者说爬行），一边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句子。
汗水、血水、泪水混合着尘土，在他脸上糊成一片狰狞的面具。
每一次跌倒，每一次剧痛的冲击，都让他对“北哥能解决”这个扭曲信念的依赖更深一分。
这信念成了支撑他残破身躯的唯一支柱，成了对抗这片死亡地狱的唯一武器。
他甚至不敢去想，当他再次面对徐北时，看到的会是什么。
是那双灰白的眼睛？是那诡异的呼吸？还是……一个能“动”的、能“想办法”的北哥？
恐惧依旧存在，像冰冷的底色，但此刻却被更强烈的、病态的希冀所覆盖。
他必须回去！必须把婴儿的情况告诉北哥！北哥……一定有办法！
二嘎子就这样，拖着濒死的身体，怀抱着一个建立在虚无缥缈与脆弱而恐怖的希望，一头扎回了那片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
他留下的，只有身后废墟里，那个缝隙中婴儿越来越微弱、几近消失的“呃…呃…”声，以及旁边断臂上，那依旧不紧不慢滴落的、暗红色的血滴。
滴答…滴答…
那声音，仿佛在为这场荒谬绝伦的“救援”，敲打着无声的节拍。
硝烟呛入肺腑，每一次吸进都像吞下滚烫的砂砾。
爆炸的火光在他身后明灭，将扭曲的影子投在残垣断壁上，如同地狱里张牙舞爪的鬼魅。流弹的尖啸擦着耳廓飞过，带起的灼热气流燎焦了他的鬓角。
二嘎子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左腿像一截沉重的、不属于他的木头，每一次拖行都伴随着骨头摩擦的剧痛和筋肉撕裂的闷响。
他摔倒，用右肘和膝盖在尖锐的瓦砾上爬行，碎石和玻璃碴深深嵌入手掌和膝盖的皮肉，留下粘腻湿滑的血痕。
血水、汗水、泪水混着泥灰，在他脸上糊成一片，视野模糊发红。
在这枪林弹雨中，二嘎子竟然奇迹般的回到了徐北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