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向坐在左侧第二排的李若琏点头示意。
李若琏站了起来。
“诸位大人,据从永平府逃到此地的锦衣卫禀报”
永平府,紧挨着山海关。
“因为贼寇刑讯逼供山海关总兵吴三桂之父吴襄,并抢走了其爱妾,吴三桂显然不会投靠彼等了”
“但由于北境几乎尽数沦陷,吴三桂想要依托山海关与贼寇周旋也是不可能”
包括史可法在内,众人听了顿时有些茫然。
“难道殿下所说的大事就是北上救援吴三桂?这怎么可能?贼寇尚有十余万兵马,大部分都是骑兵,皆为精锐,莫说北上了,将时下江北所有人马加在一起也不敢说稳赢,何况估计大部分人根本不敢北上”
李若琏自己也是蒙蒙擦擦,“殿下让我说是南逃的锦衣卫禀报的,实际上是他自己猜测的,也不知真假,罢了,就依他吩咐行事”
便接着说道:“另,该名锦衣卫还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对于贼寇北上之事,不光是我大明军民关注,一首虎视眈眈的关外建奴也没闲着”
一听“建奴”二字,众人一颗心再次悬了起来。
建奴,那可是比贼寇更加可怕的存在啊,诸将虽然都惧怕流贼,但若是双方人数相当,在旷野摆开架势硬桥硬马对攻,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但建奴却不一样,同样摆开架势,自认为肯定是十战九输!
何况,就是因为建奴屡次入寇,才让可恶的流贼有了喘息之机,进而做大的!
“难道尔等就没有看出来吗?”
李若琏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若是放在以往,众人早就战战兢兢了,但眼下却不同了,风雨飘摇的明末,藩镇迹象隐现,什么东西厂、锦衣卫的作用大不如前了,何况崇祯帝还在文官集团的忽悠下大幅减弱了他们的作用。
接下来的话自然也是朱慈烺的分析,并非那名不存在锦衣卫的禀报。
“流贼大兴时建奴就不会入寇,但凡流贼势弱就要被官军一举剿灭时建奴就出来了......”
“咣当!”
史可法手中的茶杯跌倒了地上。
“李大人,你的意思是建奴一早就与流贼有联络?”
“那倒不是,但建奴在我大明显然早就密布细作,特别是商家,否则绝不会知悉我大明的一举一动!”
“因此彼等就能根据关内情形随时发动,导致流贼久剿不绝,而流贼大兴时建奴也能厉兵秣马”
“这一次同样如此,得知京城陷落时,建奴大军己经进抵山海关东边不远处的宁远卫”
“在此中情形下,尔等认为吴三桂会怎么做?”
这一次史可法终于忍不住了,他呼的一声站了起来。
“李大人,你的意思是吴三桂准备投靠建奴以自保?”
“不错,不是准备,而是己经联络上了,你等试想,流贼大军正在攻打山海关之时建奴大军突然冒出,届时将是何等情形出现?”
史可法猛地击了一掌,“流贼是李贼亲率,建奴多半也是其一名巨酋统领,双方实力相当,届时肯定是两败俱伤,接下来无论是谁占据京城都无法持久,便是我大明北伐之机!”
一席话说的众人也都兴奋起来。
只有之前与建奴、流贼都交过手的刘泽清神色若常,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讥诮。
李若琏摇摇头,“不然,流贼自然知晓建奴,但对其内情却知之甚少,必定不备,殿下认为,此战流贼必败,建奴必胜”
“啊?”
一想到刚走了一个流贼,更可怕的建奴又出现了,众人顿时有些心灰意冷,不是他们太过胆小,而是近三十年大明将大半精锐、财力都投放到了辽东战场,却被建奴一步步蚕食到只剩山海关一隅,孰优孰劣可见一斑。
“殿下”
史可法走了出来。
“真若此,微臣倒是有一个法子”
“哦?”
“连奴平寇”
“怎么说?”
“殿下,就算建奴战胜,但流贼在山西、河南、陕西、湖北还有大量的军队,单靠我大明官军想要一一收复势必旷日持久,若是联络建奴,许其歼灭流贼后一定好处,我国大患便一朝而除”
“呵呵”
朱慈烺也站了起来。
“届时建奴剿灭了流贼,但也占据了流贼所占地方,彼等占据辽东一隅之地便成为大明劲敌,多了这些地方难道你还认为他会轻易让出来?”
史可法说道:“建奴习惯了苦寒,无非是多给一些子女玉帛罢了”
朱慈烺冷笑道:“很好,假若建奴在辛辛苦苦为我大明剿灭流贼后带着子女玉帛和岁币离开了关内,而我国也收复了北京”
“自崇祯元年以来,江北、河北诸地因为流贼、建奴的原因人口锐减,可谓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想要守住京城就必须利用大运河从江南调集钱粮,而不能就地征集”
“如此明显的粮道建奴难道就不会想到将此堵截?”
“可建奴并无水上之利”
“彼等也无须水上之利,区区运河,只要堵住一段河道,便只能在陆上转运,建奴骑兵便能呼啸而至,届时北京又是一座死城!”
史可法说道:“我国还可联络塞外蒙古诸部,许其厚利,无非是增加互市,封其为王罢了,从侧翼拖住建奴”
朱慈烺叹道:“原本毛文龙在东江镇干的好好的,完全可以从侧翼拖住建奴,可惜却被袁崇焕那厮矫诏杀死,实在万分可恨!孤每每想到这里便有钻心之痛”
“袁崇焕,实乃我大明第一罪人!”
“若是毛文龙还在,建奴势必不会入关,尔等难道不知晓就是因为毛文龙死了贼酋皇太极才开始第一次破边墙而入,随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刀笔误国,以至于斯!”
这是连带着将史可法也骂上了,此时朱慈烺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后世的他极喜南明史,不但精读正史,所有有关的史料也不放过,希望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到挽天倾之法,或许这才是上苍将其传送到这一世的缘故吧。
朱慈烺的话还没有结束,这是他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首抒胸臆,不一次性说清显然不痛快。
“若是只有建奴,抑或只有流贼,只要朝廷用人得当,加之兵精粮足,我大明都能将其扑灭,可惜二者却是络绎而来,源源不绝,其中的关键,难道不是毛文龙吗?呜呼哀哉,孤恨不得亲手剐了袁崇焕那厮!”
等到朱慈烺稍稍平复了一些,刘泽清站了起来。
“殿下所言,末将也有戚戚焉,不过,时下山海关之役或尚未发生,就算发生了谁胜谁败也为可知,殿下刚才说了大事,显然并非就是这件,具体如何,还请殿下为我等指明”
朱慈烺点点头,“首先,吴三桂与贼寇己经联络上了,这是毋庸置疑的,孤的想法与尔等不同,建奴,关外巨患也,犹如汉时匈奴,晋时鲜卑,隋唐突厥,宋时契丹、女真、蒙古”
“时下彼等己经压服蒙古诸部,更是不亚于以上诸胡了,其在辽东收降了我大明文武官员不下千人,五次入寇时掳走的大明百姓不下两百万”
“难道其就甘心窝在辽东一隅称王称霸?显然不会”
“定贼将军说的不错,山海关之战,流贼主力与建奴主力必定碰上,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建奴有吴三桂协助胜算更大”
“孤将尔等召集前来,就是为了此事,若是建奴战胜流贼,尔等认为其下一步会做什么?”
众人皆是沉默不语。
朱慈烺说道:“很简单,在建奴看来,他们能够五次大大咧咧进入关内劫掠,又全部全身而退,显然没将我大明官军放在眼里,而既然流贼能拿下京城,那么彼等就是建奴唯一的大敌,必定穷追猛打至死方休”
“时下流贼主力除了李贼带去京城的那些,在陕西、湖北还有不少,山西、京畿、河南虽然也有一些,但数量既少,又并非精锐”
“李贼之侄一只虎在陕西三边还有精锐,西安府是其老巢,更有不少,湖北,乃其震慑我大明湖广官军、江南乃至南京所在,也设有重兵”
“这两处加起来估计也有十万之众”
“前头说过了,建奴视流贼为生死大敌,必欲除之而后快,于是彼等在山海关击败李贼之后必定会穷追猛打,主线就是山西、陕西、湖北”
“而建奴占了北京,岂有不假冒天命窃取大位的?少不得也要在那里稳定一番,于是,我大明就有了大约一年时间的喘息之机,在那之前,建奴主力肯定是放在流贼方向的”
“徐州,处于中原、江淮要冲,守住了徐州,则江淮可守,守不住徐州,则江淮也是岌岌可危,江淮一失,则舟船之利便不复为我大明所有矣!”
“咳咳”
史可法又说话了。
“殿下,若是按照您刚才所说,建奴主力是追着流贼打的,那么只要他拿下了湖北,就能从那里顺江而下,舟船之利同样也有了”
朱慈烺点点头,“这就是孤接下来要说的”
“自从东江镇总兵黄龙死难,我国将大江以北所有沿海水师全部抽调到了辽东附近岛屿,原本要大干一场,重现东江镇全盛时期景象的,可惜天不假年,以至于斯!”
“眼下这部水师一半窝在新任东江镇总兵黄蜚之手,时下其以遵照孤之命沿海南下了,估计没多时就能抵达大江”
“另外一半则逗留于海州,握在东江镇副将高进忠之手”
说着瞥了刘泽清一眼,后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神有些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