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从未如此浓稠,如此沉重。它不再是虚无,而是如同冰冷的铁水,凝固在狭窄管道内的每一寸空间,带着铁锈、油污和浓烈腐败气息的粘稠重量,死死压在眼球上,塞满每一次艰难翕张的鼻腔,压在胸口每一次沉重如铅锤的起伏。
绝对的死寂。那曾经在光幕炸裂后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早己碎裂。取而代之的,是声音。
不是先前亿万虫群爬行刮擦的恐怖合唱。
更非来自那扭曲舞动的污血脐带深处、依旧持续着那令人灵魂战栗的憎恶尖嚎。
是搏动。
单一,却带着一种近乎同步的……冷酷韵律。
嗡…嗡…嗡……
规律的、沉厚的机械脉动从下方管道深处传来,每一次震动都透过冰凉的金属管壁精准地传递到陆巡的后背,渗入他几乎被剧痛和恐惧碾碎的骨髓。那是埋藏在这黑暗钢铁坟冢之下的KSARD脉冲核心的搏动。冰冷,稳定,漠然。
与之共振的——
扑通…扑通……
两个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新生搏动点,紧紧贴着、或者说……就源自陆巡左臂残端根部——那被暗绿色胶状物冻结覆盖的创口深处!
每一次下方冰冷的脉冲传来,那两个新生的搏动点都如同精准复刻般,在粘稠的暗绿胶质物下、在他残余的血肉根基内部,同步地、倔强地鼓胀一下!如同两个被强行塞入污浊淤泥里的、生涩而又顽强的小小金属齿轮,在强大的外部磁力场驱动下,笨拙地、被动地、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服从性……转动!
它们不是跳动的心脏,更像是……心脏刚被切割下来、神经尚未彻底死亡前的抽搐?每一次搏动都牵动着他断臂伤口深层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和痉挛!但这疼痛中,又夹杂着一种诡异的……适应?
陆巡的意识如同被冰封在死水之下的微光,寒冷刺骨,绝望蔓延。他瘫在冰冷的污秽角落,右臂因骨裂彻底失去了知觉,如同断裂的枯木。仅有能蜷缩支撑身体的右腿在无意识地、微弱地颤抖。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肺部痉挛式的扩张都像是拉动破旧风箱,带来咽喉处撕裂的痛楚和那浓烈腐败空气的灼烧感。
左臂?那条断臂己完全失去了生物质的“存在感”。冰冷,沉重,像一截被焊死在肩膀上的粗粝金属桩。从肩胛到那个令人作呕的创口根部,只有纯粹的麻木和一种…被异物强行填满占据的钝感。皮肤紧绷得如同被冰冻的皮革,毫无温度,下方是硬实、非人的坚硬轮廓。
真正的“源头”——那几十簇从残端破口深处钻出的、顶端带着搏动肉瘤的污血脐带——它们似乎因那两个新生搏动点的出现而暂时停止了尖嚎般的高频怨啸。但它们并未沉寂!恰恰相反!
它们不再狂暴无序地舞动抽打空气!而是……
如同被无形的电流激活!
嗡…嗡…嗡……(脉冲)
扑通…扑通…(同步搏动)
滋——!
每一次共振!每一次冰冷脉冲与他断臂内部那两个新生搏动点的同步震颤!
那几十根湿滑粘稠、滴落着暗绿脓液的污血脐带,都会如同被统一操控的精密机械臂,猛地、极其协调一致地——绷紧!然后——瞬间松弛!
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排练过亿万遍的工业流水线上的液压杆!每一次绷紧松弛,都发出令人牙酸的、粘液组织被强行拉扯又回弹的滋啦声响!如同无数条刚被剥去皮、抽打着的半凝固脂肪条!
它们的指向也不再混乱!
在两次搏动同步的间隙里,那几十簇顶端搏动着的灰绿色肉瘤,会短暂地、齐刷刷地指向某一个方向——那被厚重污物堵塞的管道深处!KSARD脉冲核心的源头!
而在紧绷松弛的瞬间,它们又会猛地扭转角度,如同无数冰冷的探针,带着浓烈的恶意和贪婪,指向管道外部——那条被追猎者逼近的蜿蜒来路!指向那黑暗中无数粘稠恶臭的威胁逼近的位置!
它们不再是独立的憎恶造物!
它们成了……感知器!变成了某种冷酷、高效、无视载体(陆巡)意志的……空间坐标信号接收器!和恶意指向器!
在这冰冷、规律的同步中,更可怕的变化发生了!
陆巡右臂骨裂的剧痛深处,那每一次冰冷脉冲透过脊柱传来的共振,似乎不再仅仅是传递压力!
嗡……嗡……嗡……
伴随着脉动共振,一种极其极其微弱、却又真实无比的……痒?麻?更像是…异物感!如同亿万颗极其细微的、带着冰冷金属质感的…锈蚀铁屑?正在他骨裂的创口缝隙、肌肉组织的间隙、神经纤维的末梢……凭空生成?!并伴随着每一次搏动共振,如同亿万细小的黑色冰虫,缓缓地、不可阻挡地…向前…蠕动?蔓延?!
每一次同步搏动,都像在给这片血肉废墟强行灌入某种冰冷的“基质”!它们正在顽固地重塑、强化、填补那残破的结构!以冰冷的铁锈和非人的法则!替代温暖的血液与有机的生命力!
这感觉让陆巡的灵魂都在尖叫!
他被强行固定在这条冰冷搏动的轨道上!被迫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在外部脉冲和内部同步搏动的双重挤压下,缓慢地被改造!锈蚀!变成一根冰冷的、会跳动的……铁桩?!
【……侦测到载体生理结构强制……共振…规则熵增……生物质基质熵减……非生物态结构增强……载体生命形态被动重构……方向:…向KSARD FULSE IV单元基准结构靠拢???……逻辑分析冲突!!!……核心熔炉稳定度:……临界崩塌……规则强制压制……载……无法干……预……】
引擎的提示音微弱而断续,充满了彻底的无力感。它似乎只能作为一个悲哀的旁观者,记录着载体正在走向某种未知形态的畸变过程。规则层面的力量,碾压了它所有的挣扎。
绝望如同冰冷的铅液,灌满了陆巡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但就在这绝望的深渊底部——
咕噜……咕噜……
一种极其极其轻微、却如同冰冷泉流般清晰的声音,在他麻木僵冷的胸口附近响了起来?!
不是心跳!那声音更靠上!在靠近他左肩、右胸上方的某个位置?!
声音的来源……是他胸前那件被撕裂的、浸透了血污、酸液和尘土的破烂衣物口袋深处?!
陆巡几乎僵死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想起来了!
在那毁灭性尸潮爆发前!在那地狱入口吞噬一切的巨尸阴影下!他死死护住的口袋深处!
一小块!灰扑扑!硬邦邦!如同一块脏污石头的……合成淀粉砖!
那是他仅有的、没来得及作为“生物能燃料”被消耗掉的食物残渣!
它……被之前的剧变遗忘!被浸透在污血和酸液里!此刻……却在……响?!
在那冰冷脉冲与他身体同步搏动的间隙!在那两个新生金属搏动点短暂舒张的微小时刻!那口袋深处极其细微的“咕噜”声……清晰可闻!
仿佛……那块冰冷的淀粉砖内部,有什么东西……在微弱却顽强地……蠕动?!在尝试……回应??那冰冷脉冲的召唤?!或者……仅仅是那不断震荡的结构在挤压它?
咔吧……
一声细微得如同枯枝断裂的轻响。
口袋布料下方……极其极其微弱地……鼓起了一个小小的点。随即凹陷下去。
有什么东西……在内部……
破……壳?
嗡!
嗡!
嗡!
——
下方深处那沉重规律的机械脉搏没有丝毫减缓!如同神祇敲响的、无可违逆的毁灭更鼓!
陆巡左臂残端深处那两个冰冷的搏动点,在每一次脉冲传来的刹那,都如同被无形巨手攥住般,剧烈地、服从地同步抽搐!带动着那几十簇粘稠的污血脐带再次整齐地绷紧、松弛!将贪婪的恶意指向管道深处的KSARD核心和更近处黑暗中那些粘稠逼近的虫群!
而在他胸前口袋深处……
那细微的“咕噜”声和那下仿佛破壳的轻响之后……
短暂而诡异的……寂静重新降临。
仿佛某种无形之物……在悄然……舒展?
下一刻——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破开腐朽海绵的穿透声!
他胸前那破烂口袋布料上……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小孔……赫然出现!
一根……
灰白色?
不!
那是……一种被污垢染成灰败、却又在灰败之中透出一点近乎透明的、冰冷锐利光泽的……金属触须?
极其纤细!
如同最锋利的蜘蛛丝!
顶端带着一个如同微缩注射针头般锐利的、闪烁着同样冰冷光泽的……钻头状结构?!
这细小锐利的钻头触须,在穿透口袋布料的瞬间,极其细微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贪婪?或者仅仅是探测的本能?在空气中极其迅速地左右摆动了不足半秒!
随即!
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金属蠕虫!
它猛地绷首!
带着一种超越物质形态的、极细微空间震颤般的锐利锋芒感!!!
精准无比地……刺向了……
陆巡胸前被破烂衣物覆盖的……
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