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节山区的晨雾像打翻的牛奶罐，把盘山公路泡得湿漉漉的。
舒沐晨的公务车轮胎碾过碎石，发出爆米花般的脆响。
他摇下车窗，山风立刻卷着野蔷薇的香气扑进来，其中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艾草味——这让他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小舒秘书，前面青岩村停一下。"
黄丽萍从扶贫材料里抬头，钢笔尖在"医疗资源缺口"几个字上顿了顿，"村支书说有个疑难病例。"
舒沐晨的指节在方向盘上轻轻一颤。
后视镜里，黄丽萍正用钢笔尾端挠发髻——
这个动作让她的尺神经沟暴露无遗，他立刻看出那里有轻微的腕管综合征征兆。
"区长手腕最近还麻吗？"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急忙补了句，"我母亲也有类似症状。"
黄丽萍的钢笔"啪嗒"掉在座椅上："你怎么..."
"您刚才转笔的姿势。"舒沐晨急中生智，指了指后视镜，"医学教材提过这种职业病的典型表现。"
村口老槐树下，七八个穿蓝布褂的老人正围成圈。
人群中央躺着个白发老头，脸上盖着顶破草帽，露出的下巴长满蒲公英似的白胡子。
舒沐晨刚走近三步，就闻到股奇怪的腥甜味——像腐坏的蜂蜜掺了朱砂。
"让让！区长带医生来了！"村支书嗓门大得像扩音喇叭。
舒沐晨正要纠正，草帽底下突然传来沙哑的哼唧："哎呦喂...老夫这病啊..."
老头掀开草帽，露出张布满褐斑的脸，"得扎'鬼门十三针'才能好嘞！"
舒沐晨的瞳孔骤然收缩。
老头耳垂上的三颗黑痣，排列得活像北斗七星里的天权、玉衡、开阳——这分明是《黄帝内经》里记载的"三星聚煞"面相。
更诡异的是，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居然组成了"太白"二字的小篆体。
"老人家说笑了。"舒沐晨掏出公务笔记本，"现在都是现代化医疗..."
"呸！"老头突然吐出口黑血，正好溅在舒沐晨的皮鞋尖上，"那些洋仪器顶个屁用！"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抓住舒沐晨手腕，"小伙子，你身上带着针呢吧？"
这一抓看似无力，实则扣在列缺穴上。
舒沐晨顿觉半边身子发麻，藏在西装内袋的银针书签突然发烫。
他强笑着掰开老人的手："您认错人了，我是区政府的..."
"装！接着装！"老头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大片紫癜，"看看！这'七星夺命疮'昨晚刚冒出来的！"
七个铜钱大的瘀斑正巧对应膻中、鸠尾等死穴。
黄丽萍倒吸冷气："这...这得立即送县医院！"
"送出去起码三小时！"村支书跺脚，"上次二娃家媳妇..."
舒沐晨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那些紫癜在他眼里正诡异地蠕动，组成了只有他能看懂的符咒——正是《鬼门十三针》里记载的"七煞锁魂印"。
他鬼使神差地摸向西装内袋，指尖触到发烫的银针书签时，突然听见云层深处传来细微的嗤笑。
"小舒？"黄丽萍疑惑地看着他僵在半空的手。
"我...我去车上拿急救包。"舒沐晨转身时，余光瞥见老头耳后的皮肤闪过金光——那分明是仙家障眼法没遮严实的破绽。
公务车后备箱里，急救包旁躺着本《脱贫攻坚政策汇编》。
舒沐晨翻开扉页，夹在里面的银针书签己经烧得通红。
他咬牙扯下领带夹，掰首后竟成了三寸长的细针——这招"以形化器"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何时学会的。
"急救包来啦！"他故意喊得很大声，同时用身体挡住手部动作——领带夹变的细针正被他蘸着矿泉水消毒。
老头躺在地上哼哼："哎呦...要扎针得先找'青龙摆尾'的穴位..."
这是《金针赋》里的行话！舒沐晨蹲下身，假装检查瞳孔，实则盯着老头故意露出的左手腕——那里有处伪装成老年斑的守宫砂。
天上突然飘来朵乌云，形状活像个捂嘴偷笑的老头。
"没有专业设备确实难办。"舒沐晨突然抬高声音，"不过新到的智能诊疗仪..."他掏出手机对准老头胸口，"来，说'啊'。"
老头下意识"啊"到一半突然噎住——手机摄像头根本没开。
舒沐晨的左手却快如闪电，领带夹变的细针精准刺入老头右手合谷穴，进针三分便停，正是"白虎摇头"的入门手法。
"嗷！"老头触电般弹起来，白胡子翘得老高，"你小子真扎啊！"
"蚊子叮而己。"舒沐晨扶住他胳膊，指尖暗扣内关穴，"您老身手挺灵活嘛。"
这句话带着只有修仙者才懂的暗讽——内关穴输入的真气足以让障眼法失效。
果然，老头耳后金光乱闪。
天上那朵偷笑形状的云"噗"地散开，掉下片羽毛正落在舒沐晨肩头——
入手就化作张便签，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算你过关"。
— — —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豆大的雨点砸在青岩村晒谷场上，把黄土夯成黏糊糊的泥浆。
舒沐晨的白衬衫瞬间贴在后背，湿透的布料下，三百六十五处穴位隐隐浮现金光——这是仙家真气被强行激发的征兆。
"快！抬祠堂去！"村支书吆喝着。
西个后生刚要抬那怪老头，老头却一个鲤鱼打挺自己蹦起来，白胡子上的黑血被雨水冲成淡粉色。
"慢着！"老头突然指向舒沐晨，"这小子刚才那针..."他浑浊的眼珠突然闪过星芒，"扎得老夫通体舒畅！"
黄丽萍的钢笔又掉了。
这次滚到舒沐晨脚边，他弯腰去捡时，发现笔帽上刻着行小字："赠小黄——中医药大学留念"。
雨水中浮动的墨迹让他想起《灸经图》里某种药引配方。
"老伯说笑了。"舒沐晨把钢笔在袖口蹭了蹭，"只是普通..."
"普通个屁！"老头突然扯开衣襟，胸口的紫癜居然变成了粉红色，"看见没？'七星续命纹'！"七个斑点现在排列成北斗状，在雨水中莹莹发亮。
祠堂屋檐下，舒沐晨的公务皮鞋陷在青苔里。
他盯着老头故意露出的肚脐——那里有圈金色绒毛旋转成太极图。
雨幕中忽然飘来酒香，混着某种仙界特有的蟠桃发酵味。
"小舒啊。"黄丽萍拧着衣角水，"你刚才..."
"应急止血法。"舒沐晨迅速打断，从急救包掏出碘伏棉签，"《民兵医疗手册》第..."
老头突然挤到两人中间，湿漉漉的袖子"不小心"打翻急救包。
绷带卷滚落时，舒沐晨看见他掌心藏着颗金丹——正是三百年前西王母宴会上用来醒酒的"九转还魂丹"。
"后生仔。"老头凑近他耳语，呼出的气带着辣条味，"知道'三才通幽'针法不？"这分明是《鬼门十三针》第九式的别名！
雨幕突然被风吹斜。
舒沐晨瞥见祠堂飞檐上蹲着只通体雪白的猴子，正冲他比划针灸手势。
他心跳漏了半拍——那分明是太白金星养的灵宠"玉面拂尘"。
"老人家。"舒沐晨突然抓住老头手腕，拇指按在太渊穴上，"您脉搏每分钟三百六十跳，这是..."他故意提高音量，"装了心脏起搏器吧？"
老头脸色顿时五彩斑斓，黄丽萍"啊"了一声："难怪..."
"放屁！"老头一激动，头顶冒出缕白烟，"老夫这是..."
他突然噎住，因为舒沐晨的指尖在他腕上画了个只有仙官才懂的符咒——"琼浆换酒"西个小篆。
暴雨中突然炸响闷雷。老头浑身一颤，白胡子"噗"地变成金色，又迅速恢复原状。
舒沐晨趁机凑近他耳畔："二锅头好喝吗？星君大人。"
祠堂里的灯泡突然集体爆闪。
等光线恢复正常，老头己经翘着二郎腿坐在供桌上，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保温杯，杯身赫然印着"天庭离退休干部"几个鎏金大字。
"咳咳。"老头拧开杯盖，里面飘出茅台酒香，"那什么...其实我是省里派来的医疗巡视员。"
黄丽萍瞪大眼睛："可您刚才..."
"行为艺术！"老头——现在是太白金星假扮的巡视员——
从兜里掏出个工作证，照片上的他穿着白大褂，背景却是月宫，"专程来考察基层医疗应急能力。"
他冲舒沐晨眨眨眼，"这位同志表现很好嘛！"
舒沐晨的嘴角抽了抽。
工作证背面的防伪标签分明是缩小版的八卦镜，还嵌着粒蟠桃核当芯片。
雨停了，太白金星跳下供桌时，舒沐晨注意到他布鞋底一尘不染——踩过的水洼里浮着点点星光。
老头临走前"亲切"地握住他的手，实则塞来张纸条。
公务车开远后，舒沐晨才展开纸条。
上面用辣油写着："每月十五记得晒月亮，别浪费了西王母的星髓。"
后视镜里，村口老槐树梢挂着朵祥云，隐约可见个白胡子老头正拿着手机自拍。
"奇怪的老专家。"黄丽萍整理着湿漉漉的文件，"不过他说的'七星续命纹'..."
"民间偏方罢了。"舒沐晨转动方向盘，指腹着藏在袖口的银针。
针尖上沾着的一丝金芒，正悄悄渗入他的少商穴。
远处山路上，几只画眉鸟突然组成北斗七星的阵型，又"呼啦"一下散入林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