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新开的川菜馆子,藏在一条烟火气十足的老街深处。门脸不大,红彤彤的灯笼映着“蜀香阁”三个大字,玻璃窗上凝着厚厚的水汽,里面人影晃动,人声鼎沸,混合着辣椒、花椒和各种香料爆炒的浓郁香气,热辣辣地扑面而来,与盛景资本顶层的冰冷奢华形成了两个极端的世界。
江楚轩的深色宾利停在这略显逼仄的街口,显得格格不入。他下车,看着眼前嘈杂喧闹、油烟气十足的环境,眉头习惯性地蹙起,眼底闪过一丝本能的抗拒。这种地方,他平时绝不会踏足半步。
雅琳倒是轻车熟路,脸上带着点小兴奋:“就是这儿了,老板!别看地方小,味道绝对正宗!保证让您不虚此行!” 她熟稔地推开那扇油光发亮的玻璃门,一股更加强烈的、带着热浪的香辣气息瞬间将两人包裹。
店内果然人满为患。服务员端着硕大的、红油翻滚的盆子穿梭在狭窄的过道,食客们吃得满头大汗,大声谈笑,气氛热烈得像要掀翻屋顶。雅琳提前订了个靠窗的小桌,拉着江楚轩在塑料凳子上坐下。桌面铺着一次性塑料布,边缘沾着点油渍。
江楚轩高大的身躯坐在小小的塑料凳上,显得有些局促。他面无表情地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面前的桌面,动作带着一种与这里环境极不相称的优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雅琳看在眼里,心里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拿起菜单,用她那甜得发腻的声音开始介绍:“老板,您看,招牌沸腾鱼片!用的是新鲜黑鱼,鱼片嫩滑,麻辣鲜香,上面铺满辣椒花椒,热油一浇,‘滋啦’一声,那叫一个过瘾!还有这个,辣子鸡丁,鸡块炸得外酥里嫩,在辣椒堆里找鸡块,越吃越香!毛血旺也不错,料足味厚!您能吃辣吧?” 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期待老板肯定”的表情。
江楚轩听着她报菜名,那夸张的“滋啦”声效和“在辣椒堆里找鸡块”的描述,再看看菜单图片上那一片红得发亮的海洋,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抬眼,对上雅琳那双亮晶晶、写满“快夸我会选地方”的眼睛,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淡淡吐出一个字:“点。”
“好嘞!”雅琳立刻眉开眼笑,像得了圣旨,麻利地点了沸腾鱼片、辣子鸡丁、一份清炒时蔬(给老板解辣),外加两碗冰粉。
就在雅琳点完菜,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时,餐馆的门又被推开了。苏晓探头探脑地钻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雅琳,立刻像看到救星一样小跑过来:“雅琳!我来了!哎呀,这地方可真不好找……” 她的话音在看到雅琳对面坐着的男人时,戛然而止。
江楚轩。
盛景资本的太子爷,她的顶头大老板的大老板。
他就坐在那里,穿着与这嘈杂环境格格不入的昂贵衣物,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即使只是安静地坐着,用纸巾擦拭着一次性筷子,那股与生俱来的矜贵和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也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周围喧闹的空气都冻结了几分。他那双墨色的眼睛淡淡地扫过来,没什么情绪,却让苏晓瞬间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江……江总?!”苏晓的声音都变了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只是听雅琳说新发现一家好吃的川菜馆,约她一起,完全没想到……雅琳是和这位活阎王一起吃饭?!还坐在这……这种地方?!
雅琳看到苏晓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她忘了提前跟苏晓说江楚轩也在!她赶紧站起身,脸上堆起笑容,试图缓解气氛:“晓晓,快来坐!正好,我们刚点完菜!江先生也……也想尝尝这家的味道。” 她一边说,一边给苏晓使眼色。
苏晓接收到雅琳的眼色,再看看江楚轩那张毫无表情、仿佛写着“生人勿扰”的冰块脸,心脏狂跳。跟大老板同桌吃饭?还是在这么嘈杂的川菜馆?吃那种看起来能辣死人的东西?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窒息了!
“呃……那个……雅琳,我突然想起来!”苏晓猛地一拍脑门,声音因为紧张而拔高,“我……我家里煤气好像忘了关!对!煤气!我得赶紧回去看看!不然要出大事的!” 她语无伦次,脸色煞白,“你们……你们慢慢吃!吃好喝好!我先走了!江总再见!雅琳再见!” 说完,她像被鬼追一样,转身就跑,连给雅琳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瞬间消失在门口喧嚣的人流里。
雅琳:“……”
她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着苏晓落荒而逃的背影,再看看对面依旧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江楚轩,简首欲哭无泪。完了,这下真成“二人世界”了!
江楚轩似乎对苏晓的来去毫无兴趣,他慢条斯理地将擦拭干净的筷子放在纸巾上,抬眼看向僵住的雅琳,声音平淡无波:“坐。”
雅琳只好硬着头皮坐下,心里把苏晓这个“叛徒”骂了一百遍。
菜很快上齐了。
硕大的不锈钢盆里,沸腾鱼片红油翻滚,上面密密麻麻铺满了鲜红的干辣椒和棕褐色的花椒,热气蒸腾,香气霸道地首往鼻子里钻。辣子鸡丁更是名副其实,一盘子里大半都是红艳艳的辣椒段,金黄的鸡块藏匿其中。
雅琳看着江楚轩拿起筷子,动作优雅地夹起一片雪白的鱼片。那鱼片在红油里滚过,沾满了的光泽。她屏住呼吸,有点期待又有点恶作剧地看着他——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能吃得了这种市井的烈火烹油吗?会不会当场辣得跳脚?
江楚轩神色平静地将鱼片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动作依旧优雅,仿佛在品尝米其林三星的法餐。
雅琳紧紧盯着他的脸。一秒,两秒……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有那白皙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层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