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医生刚刚给他处理了手肘和膝盖的擦伤，此刻正小心翼翼地在他额角一块不易察觉的淤青上涂抹着药膏。医生动作轻柔，但江楚轩的眼神却空洞地望着车窗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江少，皮外伤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软组织挫伤。额角这里有点皮下出血，过几天会消。您……真的不需要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 医生谨慎地问。
这个被叫江少的男人没有回答。他的视线穿透深色的车窗膜，牢牢锁定在马路对面那栋不算起眼的创意园大楼门口。刚才那两个狼狈的身影——尤其是那个穿着旧羽绒服、额角带伤、把他撞飞出去的女孩——正急匆匆地冲进玻璃门内。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那惊心动魄的几秒钟。
失控的电动车刺耳的尖啸。
周围人群惊恐的尖叫和退散。
他自己麻木地向危险中心走去的步伐。
然后……一道带着巨大冲力和愤怒的身影，像炮弹一样狠狠撞在他身上！
那股力量是如此野蛮、首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要将他从死亡线上拽回来的决绝。
还有她摔倒后，那双燃烧着真实怒火的眼睛，嘶哑的质问：“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那眼神，那声音，那不顾一切的冲撞……像一道极其刺眼、极其不和谐的强光，骤然撕裂了他眼前那片厚重粘稠、令人窒息的阴霾。父母那场丑陋的、在媒体上持续发酵的出轨闹剧所带来的恶心感，那种被全世界背叛、对一切都失去兴趣的虚无感，竟然在那剧烈的撞击和真实的愤怒面前，出现了一丝短暂的……裂痕。
他讨厌失控，讨厌混乱，更讨厌涉。但那一刻，被那个叫陈雅琳的女孩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干涉了“死亡”进程时，他冰冷麻木的神经末梢，竟然感受到了……一丝痛之外的、极其微弱的东西。是生气？还是……一种被打断“沉浸”的烦躁？
他看着她消失在“创点思维”的大门内，额角那点渗血的擦伤在阳光下似乎格外刺眼。
“江少？”医生见他久久不语，再次轻声询问。
男人终于有了反应。他微微侧过头，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医生脸上，几秒后，才仿佛灵魂归位般，极其缓慢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查一下对面那家公司，‘创点思维’，还有……”他顿了顿，像是在确认那个名字，“刚才进去面试的那两个女孩，尤其是那个……额角有伤的。”
医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要求，但还是立刻应道：“好的，江少。” 他迅速拿出手机开始操作。
男人重新将目光投向那栋大楼，墨色的瞳孔深处，那片沉寂的死水，似乎因为投入了这颗小小的石子，漾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他需要知道，那道把他从地狱边缘拽回来的、狼狈又刺眼的光亮，到底来自一个怎样的地方？一个怎样的……困境？
“创点思维”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面试官是个西十岁左右、头发稀疏的男人，姓张，自称是部门主管。他靠在椅背上，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眼睛在陈雅琳和苏晓的简历上快速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轻蔑。
“陈雅琳，苏晓……‘澄心创意’？” 张主管嗤笑一声，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就是那个前几天刚倒闭的小作坊吧？听说欠了员工俩月工资？啧。”
雅琳和苏晓的心同时沉了下去，脸上强撑的笑容瞬间僵硬。
“张主管，澄心是遇到了一些困难，但我们……” 雅琳试图解释。
“行了行了，”张主管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像驱赶苍蝇，“倒闭就是倒闭，别扯那些没用的。我们‘创点思维’虽然不大，但也是正经做事的。招人嘛，要的是能干活的，有经验的，能立刻上手的。”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尤其在雅琳额角的擦伤上停留了几秒，眼神更加鄙夷，“你们俩……一个刚失业，一个看着还带伤？精神状态行不行啊？”
他拿起简历，开始发难：“陈雅琳，你简历上写的这个公众号代运营案例，数据看着还行。但谁知道是不是刷的？现在数据造假太普遍了。苏晓，你这个设计作品集，风格太单一了吧？一看就没跟过大项目……”
他语速极快，问题刁钻刻薄，几乎把两人的简历和工作经历批得一无是处，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和打压的意味。雅琳和苏晓努力保持着镇定，试图用专业和诚恳去回应，但对方明显是在故意刁难，根本不给她们展示的机会。空气里充满了难堪的味道。
雅琳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失业的压力，父母的期待，刚才路口的惊吓，此刻面试官的羞辱……种种情绪像沉重的石块压得她喘不过气。额角的伤口似乎更痛了。她几乎能预见到这场面试的结局——失败，又一次失败。那父母即将到来的“事业考察”，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张着狰狞的大口，要将她彻底吞噬。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沉重的压力击垮，眼眶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酸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看起来像是人事助理的年轻女孩探进头来，表情有些微妙地看了一眼面试官，然后目光落在雅琳身上：“张主管，抱歉打扰一下。陈雅琳小姐？前台有您的电话，说是……非常重要，需要您立刻接听一下。”
所有人都愣住了。
雅琳和苏晓面面相觑，都是一脸茫然。谁会打电话到面试公司前台找她？还“非常重要”？
张主管被打断，显得很不悦：“搞什么？没看见在面试吗？让她等会儿！”
“可是……”人事助理有些为难，压低了声音，“电话是……‘盛景资本’的江总助理首接打来的，语气很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