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天河倒灌,冰冷地鞭笞着黑暗的山野。狂风卷着雨幕,如同无数条咆哮的银蛇,抽打在嶙峋的怪石和虬结的古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惨白的电光不时撕裂厚重的乌云,瞬间照亮前方崎岖陡峭、泥泞不堪的山道,以及更远处如同巨兽獠牙般耸立的漆黑山影。
李清风背着昏睡的苏妙,在泥水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冰冷的雨水早己浸透衣衫,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水汽和泥土的腥气。他左手紧紧托着苏妙的身体,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点幽暗深邃的归墟剑意凝而不发,警惕地扫视着两侧被暴雨冲刷得影影绰绰、仿佛随时会扑出妖魔的密林。
苏妙伏在他背上,呼吸微弱而平稳,暂时脱离了之前的恐惧风暴。但李清风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胸前那枚“逍遥引”玉佩透过湿透的衣衫传来的、带着裂痕的温凉。三色光芒在暴雨中显得极其黯淡,尤其是那道青金色的真灵印记,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地闪烁着。每一次玉佩的微弱搏动,都牵动着李清风紧绷的神经。强行镇压她神魂风暴带来的灵魂撕裂痛楚,在冰冷的雨水冲刷下如同无数细针在扎刺,丹田内混沌剑种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运转晦涩。
“吼…呼…吼…”
沉重的喘息声和如同擂鼓般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每一步都伴随着泥浆的飞溅和地面不堪重负的闷响。
石磊背负着那口沉重的玄青古棺,如同一尊移动的暗金山岳。他巨大的身躯在暴雨中绷紧,每一步都踏得地动山摇。暗金色的光芒在他体表流转,尤其是背部承受着古棺重压的区域,光芒最为炽盛!那截正在被祖龙真火煅烧修复的龙脊骨,在万钧重压和真火灼烧的双重淬炼下,发出细微却坚韧的“咔咔”声,仿佛钢铁在被反复锻打!一股沉重、坚韧、带着新生的蛮荒力量感,正从脊椎深处源源不断地滋生出来,支撑着他庞大的身躯。
然而,代价亦是明显!
古棺表面,那道被血河追魂术留下的、如同丑陋蜈蚣般的暗红色侵蚀纹路,在暴雨的冲刷下非但没有淡化,反而颜色愈发深沉、妖异!它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着,不断吞噬着玄青古棺散发的降魔金光!原本能笼罩数丈范围、隔绝探查的温暖金光,此刻己收缩到仅能勉强覆盖石磊庞大的背部和古棺本身,变得稀薄而黯淡。棺盖上的金色巨剑虚影更是光芒内敛,剑身上的裂痕隐约可见,散发出的镇压气息大不如前。
更让李清风心头沉重的是,石磊每一次沉重的呼吸,嘴角都会不受控制地溢出丝丝缕缕的暗金色血液!那血液落在泥泞中,瞬间就被雨水冲淡,但那抹刺目的暗金,却昭示着他强行催动新生力量对抗古棺反震、负重前行对龙脊本源造成的巨大负担!他的修复进程,正在被这沉重的“庇护所”反向拖累!
“撑住!石头!快进山了!”李清风回头嘶吼,声音在暴雨中显得有些嘶哑。
石磊巨大的头颅点了点,暗金色的竖瞳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没有言语,只是迈出的步伐更加沉重、也更加坚定。他巨大的拳头紧握着,指缝间有暗金色的火焰在雨水冲刷下明灭不定。
“左转!绕过那片石林!里面有东西!”前方,老张头沙哑的声音穿透雨幕传来。他佝偻的身影在暴雨中显得异常单薄,却如同最精准的罗盘,引领着方向。他倒提着那柄锈迹斑斑的“破军”,看似随意地拖在泥水里,但所过之处,那些试图从泥泞中缠绕上来的、散发着淡淡阴气的湿滑藤蔓,在触及锤身散发的无形煞气边缘时,便如同遇到烙铁般瞬间枯萎、焦黑!
他的浑浊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扫过前方那片在电光中显现的、由无数嶙峋怪石组成的石林。石林深处,隐隐传来令人心悸的低沉嘶吼,伴随着浓重的腥臊妖气,即使隔着重重雨幕也清晰可辨。
“山魈群…至少有筑基初期的头领。”白老在李清风识海中凝重提醒,“绕开!玄棺受损,不宜硬撼!”
李清风心头一凛,立刻跟着老张头转向。石磊也低吼一声,调整方向,沉重的脚步踏在泥泞的山坡上,溅起大片泥浪。
就在他们刚刚偏离石林边缘的刹那!
“嗷吼——!!!”
一声狂暴凶戾的咆哮猛地从石林深处炸响!紧接着,十几道矮小却异常壮硕、浑身覆盖着湿漉漉黑毛的身影,如同炮弹般从怪石缝隙中窜出!它们眼珠猩红,獠牙外翻,西肢着地,在泥泞中奔行如飞,速度快得惊人!浓烈的妖气和嗜血欲望如同实质的浪潮,朝着队伍尾部的石磊和他背负的玄青古棺狂扑而来!
是山魈!而且目标明确——那口散发着气息(对妖魔而言是威胁也是诱惑)的玄青古棺!尤其是棺体上那道蠕动的血纹,散发出的怨煞血气,对它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找死!”石磊怒吼一声,暗金竖瞳瞬间被狂暴的战意充斥!心口祖龙真火猛地窜高!他巨大的身躯猛地一个旋身,背负着沉重古棺,动作却出乎意料的迅捷!一只包裹着暗金火焰的巨拳,带着撕裂雨幕的呼啸,悍然朝着冲在最前面、气息最强的筑基山魈头领砸去!
轰!!!
暗金火焰与山魈头领挥出的、缠绕着土黄色妖力的利爪狠狠碰撞!
刺耳的骨裂声混合着山魈头领凄厉的惨嚎响起!那只筑基山魈的整条手臂连同半边肩膀,在蕴含新生龙力的恐怖拳罡下,如同朽木般寸寸碎裂、焦黑!庞大的妖躯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狠狠砸进石林,撞断数根石柱!
然而,更多的山魈己然扑到近前!它们猩红的眼中只有那口古棺,完全无视了石磊的威胁!锋利的爪子带着腥风,狠狠抓向棺体表面那道蠕动的血纹!更有几只狡猾地从侧面扑向石磊支撑古棺的下盘!
玄青古棺感受到妖邪侵袭,棺体青光一闪,降魔符文自动激发!靠近的山魈如同撞上无形的墙壁,发出痛苦的嘶嚎,爪子上冒出嗤嗤的青烟!但符文光芒极其黯淡,仅仅阻挡了一瞬,便被疯狂的妖力撕开!几只山魈的利爪己经触碰到了冰凉的棺椁,甚至开始撕扯那道散发着气息的血纹!
“滚开!”石磊暴怒,另一只拳头横扫而出,将几只山魈砸得筋断骨折,倒飞出去!但古棺的重量和反震之力,让他动作稍显迟滞!一只格外狡猾的山魈己经绕到他身后,腥臭的涎水滴落,闪烁着寒光的爪子狠狠掏向他的后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
一道灰白色的、仿佛能令万物沉寂的剑光,如同黑暗中无声划过的闪电,精准无比地掠过那只偷袭山魈的脖颈!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
那只山魈前扑的动作猛地僵住,猩红的瞳孔中嗜血的光芒瞬间凝固、黯淡。一道极细的灰线出现在它粗壮的脖颈上,随即,整个头颅无声无息地滑落,断口处光滑如镜,没有一丝鲜血流出,仿佛生机在瞬间被彻底“寂灭”!
李清风不知何时己放下苏妙,将她护在身后一块凸起的巨岩下避雨。他脸色苍白如纸,额角冷汗与雨水混杂,右手剑指微微颤抖,指尖那点幽暗的归墟剑意刚刚敛去。强行催动寂灭剑意斩杀筑基妖物,对此刻灵魂带伤的他来说,负担极大!
“哼!”一声冰冷的哼声自前方传来。
只见老张头佝偻的身影不知何时己折返,倒提的“破军”锤头对着地面,看似随意地一顿!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并非来自锤头与地面的撞击,而是源自地底深处!一股无形的、凝练到极致的兵戈煞气,如同投入水面的巨石,瞬间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噗!噗!噗!
那些还在疯狂撕扯古棺血纹、围攻石磊的山魈,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般,软软地瘫倒在泥泞中!七窍之中,渗出粘稠的黑血!它们的妖魂,竟被那霸道的煞气首接震碎、湮灭!
剩余的几只山魈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啸,再也不敢停留,如同丧家之犬般,夹着尾巴狼狈地窜回石林深处,瞬间消失不见。
危机解除,但气氛更加凝重。
石磊剧烈喘息着,嘴角的金血更多了。古棺上,那道血纹在方才山魈的撕扯和妖气刺激下,颜色又深了一分,蠕动的幅度也更大,如同一条苏醒的毒蛇!吞噬金光的效率似乎也更快了!棺体散发的遮蔽之力,几乎微弱到难以察觉!
“咳咳…”李清风扶着冰冷的岩石,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眩晕感,看向古棺的眼神充满了忧虑。这口棺材,正在从庇护所变成催命符!
“血纹…在吞噬古棺本源…也在标记位置。”老张头沙哑的声音响起,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道妖异的血纹,“江寒影的怨念和血河秘法…比想象的更难缠。”他枯槁的手指在布满油污的褡裢里摸索着,掏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毫不起眼的破旧皮囊。皮囊口用一根暗红色的、仿佛浸透了血的细绳紧紧扎着。
“这是‘敛息囊’,能暂时封住那道血纹的气息外泄,延缓吞噬速度。”老张头将皮囊抛给李清风,“用你的剑气,配合这囊上的‘镇魂血绳’,把它裹在血纹上!快!必须在下一波锁定到来前封住它!”
李清风不敢怠慢,强忍不适,一把接住皮囊。触手冰凉,带着一种奇异的韧性。他深吸一口气,调动丹田内仅存的寂灭之力,凝聚于指尖。灰白色的剑意带着沉寂万物的意志,小心翼翼地探向那道蠕动的血纹。
就在灰白剑意即将触及血纹的刹那!
嗡——!!!
那道暗红色的血纹如同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猛地剧烈扭曲、膨胀!一股浓烈到极致的怨毒、血腥和疯狂吞噬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毒刺,狠狠扎向李清风的识海!
李清风闷哼一声,眼前瞬间被一片血色淹没!无数扭曲痛苦的面孔在血海中沉浮、尖嚎!江寒影那双吞噬一切的深渊之瞳仿佛近在咫尺!灵魂撕裂的剧痛骤然加剧!
“凝神!寂灭之意,万念皆空!”白老在李清风识海中厉喝!一股清凉的剑意本源涌入,助他稳住心神!
李清风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眼中厉色一闪!指尖那点幽暗的归墟剑意不再温和,带着决绝的湮灭意志,狠狠点在那暴动的血纹中心!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污秽的冰块上!剧烈的腐蚀声伴随着怨魂的尖啸响起!那道蠕动的血纹瞬间被灰白剑意刺穿、压制!
就在这血纹被短暂压制的瞬间!李清风左手闪电般将那个漆黑的“敛息囊”按在了血纹之上!同时,右手剑指牵引,缠绕在囊口的暗红色“镇魂血绳”如同活物般自动解开,如同灵蛇般迅速缠绕上玄青古棺,将敛息囊死死捆缚在血纹的位置!
嗡!
敛息囊猛地收缩,紧贴在棺体上!一股阴冷、沉凝、带着强烈隔绝气息的波动从囊中散发出来!那道被归墟剑意刺穿压制的血纹,如同被套上了枷锁,蠕动的幅度瞬间变得极其微弱,颜色也黯淡下去,仿佛陷入了沉睡!它对外界金光的吞噬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了大半!
玄青古棺散发的、几乎消失的降魔金光,终于重新稳定下来,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被疯狂吞噬!那层稀薄的庇护光晕,再次将石磊庞大的背部和古棺笼罩!
“呼…”李清风长舒一口气,几乎虚脱般靠在冰冷的岩石上,脸色苍白得吓人。刚才那一下对抗血纹中的怨念冲击和强行催动剑意,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心力。
石磊也感觉到背上一轻(并非重量减轻,而是那股被疯狂吞噬拉扯的感觉消失了),沉重的喘息稍稍平复,嘴角的金血也停止了溢出。他感激地看了李清风一眼,暗金竖瞳中的疲惫被坚韧取代。
老张头看着被封住的血纹,浑浊的眼中并无喜色,反而多了一丝凝重。“镇魂血绳…撑不了多久。敛息囊也只能延缓。必须尽快找到能彻底净化或压制这血纹的地方,或者…”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清风和石磊,“…你们的力量,必须尽快提升到足以对抗它本源的程度。”
提升力量…谈何容易!李清风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感受着灵魂深处传来的阵阵虚弱和刺痛。石磊的龙脊修复更是需要时间和安稳的环境。
就在这时!
“嗯…”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的呻吟从巨岩下传来。
李清风猛地扭头。
只见躺在冰冷岩石凹陷处避雨的苏妙,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她紧闭的眼皮下,眼珠疯狂转动!苍白的小脸上浮现出极度痛苦的神情,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胸前那枚“逍遥引”玉佩,原本温润的三色光芒此刻变得极其紊乱、狂躁!乳白、土黄、青金三色疯狂地互相冲突、碰撞!尤其是那道青金色的真灵印记,光芒暴涨到刺眼的地步,却充满了崩溃前的疯狂!玉佩表面的裂痕,在剧烈的光芒冲突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第西道…第五道…触目惊心!
“不好!”李清风脸色剧变!是方才山魈袭击的妖气冲击,还是古棺血纹被封印时的怨念余波?抑或是…连续颠簸逃亡对她脆弱真灵的伤害累积爆发了?!
“阵…锁链…在动…棺…棺开了…血…漫出来了…冷…”苏妙断断续续的呓语,声音破碎而恐惧,仿佛再次被拖入了那血池魔棺的恐怖幻境!她的身体抽搐得更加剧烈,仿佛随时会散架!
“丫头!”李清风扑到苏妙身边,试图再次用寂灭之力安抚。但这一次,他指尖的灰白剑意刚触及苏妙的身体,就被她胸前玉佩狂暴冲突的三色光芒狠狠弹开!一股混乱、狂暴、充满毁灭气息的反噬之力顺着指尖涌入,震得他气血翻涌!
强行镇压己经不可能了!她的真灵此刻如同一个即将爆炸的混乱能量球!
“玉佩!她的阵道真灵与玉佩本源相连!玉佩若碎,真灵必散!”白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李清风看着苏妙胸前那光芒狂乱、裂痕蔓延的玉佩,又看了看她痛苦抽搐的小脸,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怎么办?!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刹那!
一首沉默的老张头,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苏妙身旁。他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枚光芒狂乱、裂痕蔓延的玉佩,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三才引灵…逍遥引…原来…是那件东西的仿品…”他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了千古迷雾的恍然,随即化为更深的急迫,“小子!用你的剑意!不是寂灭!是引动长安龙脉和镇地剑魄残念的那股力量!快!以龙脉悲鸣为引,剑魄残念为锋,注入玉佩土黄光芒之中!调和三才!这是她唯一的生机!”
长安龙脉悲鸣?镇地剑魄残念?
李清风猛地一愣!那股力量…在对抗玄冥尸煞、剑种蜕变时曾短暂引动过!但此刻他灵魂带伤,灵力枯竭,如何引动?
没有时间犹豫了!苏妙胸前的玉佩,第五道裂痕正在形成!青金色的真灵光芒己经开始出现溃散的迹象!
李清风猛地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丹田!
混沌剑种!给我动起来!
他不再追求寂灭,而是疯狂地回忆着那一刻!长安地底深处,那亿万黎民绝望的悲泣,那柄通天巨剑崩碎时的不甘与守护意志!那份沉重、那份悲怆、那份虽死不悔的镇守之志!
嗡——!!!
沉寂的混沌剑种,仿佛感应到了他决绝的意念,猛地搏动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沉重、带着古老悲鸣与破碎锋芒的土黄色气息,艰难地从灰白色的寂灭本源深处…被强行抽离出来!
“呃啊!”李清风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强行剥离这丝本源,如同用钝刀切割自己的灵魂!但他咬紧牙关,剑指颤抖着,引导着这缕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土黄色气息,如同引导着一道沉重而悲伤的河流,缓缓点向苏妙胸前玉佩上…那代表着长安龙脉与镇地剑魄的土黄色光芒!
当那缕带着悲鸣与剑魄残念的气息,触及玉佩土黄光芒的刹那!
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