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安抬头便迎上白老夫人面带不悦的神情,当下暗自衡量。
这老夫人花甲之年,一身粗布素装,身上略带香火气息,手持一串因捻持而油量的佛珠,京城高门贵妇礼佛之人不在少数,能到这般境地的,也就那么几位,其中一位便是裴家那位老太君。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沈清安收回视线,上前行礼。
“晚辈光禄寺少卿沈清安,见过老太君。”
白老太太没在意他称呼“老太君”,眼神瞥过去,沉沉“哼”了一声。
“沈探花,三年前在京城可是名声大噪,一度超过了状元,如今倒是第一次瞧见。”
说话间,白老太太在裴钰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姜云舒也伸手,扶着她坐在了主位。
“所以,你方才是想做什么?”白老太太开口,神情不辨喜怒。
沈清安自是不敢惹怒国公府的老太君,摆摆手让赤羽卫退下,恭敬回答。
“今日乃老太傅寿辰,晚辈前来贺寿,不过思及姜氏一族如今乃京城大忌,这才劝姜氏回避,毕竟朝中官员……”
“呵,好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白老夫人手杖猛地往地上一戳,打断了他,“当初定国将军不嫌弃你区区探花,官小人微,将唯一的女儿许配于你,如今姜氏倒台,她姜云舒便成了禁忌?皇帝都下令赦免女眷,你倒将她视为眼中钉,由此可见你沈探花人品也不过如此。”
一句话,说得毫无情面,当即让沈清安赔着的笑僵在脸上。
偏偏裴钰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欠儿欠儿地凑过来。
“还不止呢,如今人家功高回京,还带了个原配夫人回来,说是要让姜云舒让位给他做妾呢,对了对了,姜云舒这憨货巴巴养了两年的便宜儿子,也是这负心汉和原配所生,啧啧啧,这是瞧着姜云舒在京城无所依,欺负人呢。”
一边说着,他还伸手指头朝高芝兰的方向指了指。
高芝兰顿时心虚往后躲。
白老夫人闻言,眉头又是一拧,视线在高芝兰脸上扫过,又瞥向沈清安。
“真的?”
沈清安被裴钰挤兑得怒气直往心口上撞,攥紧了拳头,压住脸上的表情。
“我与芝兰母子乃进京之前失散,如今重逢,自是要接他们回府,此事我问心无愧,只等下月初皇上出皇陵如实禀报,请皇上定夺,并非裴世子所言。”
说话间,又转向裴钰,“无论如何,这都是我沈家家事,裴世子虽是王侯世家,也无权对官员内宅之事指手画脚。”
他将白老夫人认成国公府老太君,这话面上说的是裴钰,实际也是在说白老夫人多管闲事。
裴钰往白老夫人跟前凑,撇嘴,委屈似的,“老祖宗,您听见没,他拿皇上压您呢!”
沈清安脸上肉皮猛地一颤。
不是,他们宁国府人非得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吗?
他嘴角动了动想解释,尚未开口,却见白老夫人手里的杯盏沉沉地往桌上一顿。
“哼!要不说沈探花能一路高升呢,人家仕途之路处处有铺垫,步步有算计,定国将军老谋深算竟也让你给算计了去!”
说着,她一摆手,“老太傅一辈子清流,可招待不起你这样的,裴钰,送客!”
“得嘞!”裴钰起身朝沈清安和高芝兰一摆手,“您二位请吧,以后别来了啊!”
沈清安和高芝兰的脸色当即又沉了几分,不过很快反应过来。
这里可是白府,他们宁国府一老一少往外赶客人,凭什么?
“老太君,您身份高贵,我们沈家小门小户自是不能比!”高芝兰压着满腔怒火,脸上依旧陪着笑,“可今日是老太傅寿辰,我们是白府的客人,您可无权赶我们。”
“我无权?”白老夫人气笑了,“我倒要让你知道知道,这白府谁说了算,来人,给我将这二人赶出去!”
话音刚落,便有小厮快步进了会客厅,眼瞧着就要动手赶人,便听门外传来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怎的还往外赶人呢?”
众人闻言一顿,扭头,就见吏部侍郎和周家大公子周晗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进了门。
来人自不必猜测,定然是今日的老寿星,老太傅白卿之。
“这是闹什么!”
白卿之进来,视线在众人脸上扫过,瞧见姜云舒和裴钰时,一人瞪了一眼。
“晚辈光禄寺少卿沈清安拜见老太傅。”沈清安紧忙上前行礼,“祝老太傅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白卿之闻言,回神睨了他一眼,未有回应,转而看向姜云舒。
“这就是你自己选的那个探花郎?”
姜云舒还没回答,就听裴钰小声嘟哝,“可不是嘛,真是猪油糊了眼睛,再不济选我也不能选这么个玩意儿吧!”
“你!”沈清安当即脸色一沉,正要说话,见吏部侍郎朝他使眼色,只能强压着怒火。
白卿之不理会,只看向坐在主位上,看起来有点心情不好的老夫人,紧忙上前。
“夫人这是怎么了?”
这语气,比刚才软了百倍。
白老夫人愤愤地将茶杯往桌上一顿,“你倒是心大,什么人都让进门,就这种人品,你也不怕污了门楣!”
一句话出,在场众人的脸色变得那叫一个色彩斑斓。
沈清安更是控制不住眼皮直颤,夫,夫人?
她不是裴钰的祖母,而是老太傅的发妻?
不过,这白老夫人,花甲的年纪,这是在跟老太傅告状?
沈清安此刻已经凉了半身,就感觉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滑。
姜云舒睨着眸子看沈清安,她依旧风轻云淡,捻起杯盏浅抿一口。
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嘛这不是!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倒是吏部侍郎先开口,皱着眉头看向沈清安。
早知道太傅府这位白老夫人与老太傅是青梅竹马,成婚后更是被娇养着,却不知,如今年纪竟还是小女儿心境。
她这一说,吏部侍郎当即觉察到什么,抬头朝沈清安摇摇头,那意思,今日不宜办事。
然而,难得见到老太傅,沈清安自是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咬咬牙。
“是晚辈失礼,惹了白老夫人不快,还请老夫人莫要生气伤了身子。”
说话间,他伸手从高芝兰手里接过锦盒,送到老太傅面前,“这是晚辈孝敬老太傅的贺礼,请您务必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