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晚霞映红。
姜云舒回到沈家时,天已经擦黑。
此刻,沈清安已经在揽芳院等待她多时。
“这么晚了,沈大人找我有事?”姜云舒蹙眉开口。
沈清安似是喝了些酒,抬头看向姜云舒,眉心习惯性蹙起。
“姜氏,你还知道回来?就是因为你,母亲急火攻心,你可知错!”
“我自认为从未做过有违老夫人心意之事,何来让她急火攻心?”
姜云舒抬脚走了进来,抬头,视线迎上沈清安,“沈大人若要将老夫人发病之事强加在我身上,那我倒是要问大人要一个正当理由。”
她身形比沈清安娇小,可眼中的肃冷之气却让沈清安莫名生出一股子寒凉之意。
就是这种感觉,明明身后早已没了依靠,她又何来的傲气!
这种女人,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你若没有遣散沈府下人,母亲如何急火攻心!”
他怒视姜云舒,眼底一片阴寒。
明明是他忘恩负义,理亏不仁,如今却在怒气冲冲地质问姜云舒,那满腔的愤怒,仿佛只剩怨怼。
姜云舒始终都想不明白,明明当初是两情相悦,为什么会让他生出这般怨恨。
他凭什么怨恨?
“那些奴仆,原本就是我从庄子上调过来的,当日沈大人也在,我话说得清楚,自库房钥匙交出,沈家大小事宜皆不过我手,我亦没必要再拿自己的嫁妆添补亏空,怎么,我做事干脆反而成了错?”
老夫人发病是因为姜云舒不假,可姜云舒交出中馈撤走自己的人也没错,毕竟,没有哪家大门户敢让女方嫁妆充公的。
一时间,气氛僵住。
“你毕竟是我沈家人,即便不再掌管后宅诸事,可当时便抽离这么多下人,芝兰自是一时反应不及,难免混乱,你……”
“呵,你们也没给我反应的时间啊。”姜云舒直接打断他,“刚回府两日,沈大人便带高夫人登门官员府上,更是迫不及待从我手上收回中馈,相比之下,你的动作比我还要快。”
“所以,你便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不满?”
沈清安蹙着眉头,朝姜云舒走近,他身形高大,此刻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姜云舒,气压逐渐降低。
“姜云舒,你想用这种方式引起我的注意,我可以理解,但你若因此做出对沈家不利之事,我沈家定不能容你,你最好看清楚你如今的位置。”
一个女子,没有娘家做依仗,又为夫家所不容,那便真真没了活路。
沈清安自认为,他是可以拿捏姜云舒的。
姜云舒微微仰头看他,迎着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忍不住轻笑出声。
“沈大人大可不必担心,我这人向来不喜欢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强扭的瓜她尝了,不甜,那便扔掉,何必忍着作呕强行咽下?
“姜云舒,欲擒故纵,并非聪明之举。”
他警告般盯着姜云舒,自以为是给姜云舒台阶,然而,抬头却见姜云舒勾起的唇角带着讥讽,顿时生出一股子恼羞的愤怒。
“呵,将门之女,还真是铮铮傲骨,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没有你的嘴硬!”
一个没有娘家依仗的女人,若不能讨得夫君欢喜,这辈子也就没了指望,便是姜云舒,又能硬气到几时?
说完,他拂袖而去。
沈清安刚走,月禾便进了屋,关上门便忍不住啐了一口。
“呵,还想软饭硬吃,臭不要脸的狗东西,给他脸了!”
姜云舒心口也顶着一口气,不过,相比月禾的即时宣泄,她的愤怒更倾向于在谋划中消化。
“昨日冥风传来消息,锦州遭水灾,此时有大批灾民正朝京城奔来。”她又说。
“嗯?”
月禾没想到她话题偏得这样远,停顿了瞬间才反应过来,应道:“是,依照灾民行进速度,这几日便到京城地界了,小姐可是要开设粥棚?那岂不是太便宜这狗东西了!”
这三年,姜云舒以沈家的名义开设粥棚救济灾民,白白给沈清安博了好名声,如今已经看清他豺狼的本性,何苦再便宜他?
“傻子,这样的人家,哪里还值得我付出分毫?如今再做,自然是为了我自己。”
姜云舒将杯盏放置桌面,面上多了几分认真,“我大瑞律法,便是夫妻和离,女方要先通过断离桥,承受竹杖,再分出一半的嫁妆给夫家,我要离开沈家,却不想吃这亏,自然得提前筹谋。”
月禾似是被点醒,认同地点点头。
“老夫人那边……”姜云舒低头抿一口茶,“两日后,归心丸也该用完了,届时让吉祥在老夫人耳边提醒几句。”
战场多诡术,这离间之计,姜云舒还是第一次用在内宅。
清晨,天朗气清。
自那日不欢而散,再与沈清安见面,已经是三日之后。
姜云舒收拾妥当正欲出门前去城门口监督施粥,却见沈清安急匆匆而来。
“你这是要出门?”
相比之前表情沉冷,这一次,沈清安脸上倒是带了笑模样,“听说,你在城门口设了粥棚?”
便是京城地界,总有穷苦百姓过冬艰难,不管是为了沈家还是定国将军府,姜云舒每年冬季都会开棚施粥。
粥棚是姜云舒设的,好名声却是沈家的,众人都知道沈清安在外治理水患,亦不忘救助京城百姓。
好名声口口相传,加之水患治理功绩,沈清安的官途甚至比同期的状元都要顺畅。
“嗯。”姜云舒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我未从公中拿粮,施粥所用皆是我庄子上产的粮食。”
这粥棚不是沈家的,而是她个人的。
沈清安明白也只当没听见,眉梢扬起,似是欣慰一般点点头。
“我知你向来识大体,你既肯为讨好我做此努力,我自应给你个台阶。”
他瞥了姜云舒一眼,清了清嗓子,“不过,粥棚诸事繁多,我跟芝兰说过了,让她协助你管理。”
这样一来,高芝兰也能挣得一个好名声,为之后入府做主母铺垫。
后面这句话,沈清安没有直白说出来,可意思已是再明显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