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白珊珊站在教室门口，看着陆续走进来的女人们。
这些面孔大多陌生，她们三三两两地小声交谈着，眼神里带着疑惑与不情愿。
以往，来夜校的女子都是怀着对知识的渴望主动前来，而这两天，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驱使着。
另一个空教室里，白珊珊、林远和另外几个室友围坐在一起。
白珊珊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林远，你看这两天来的人比往常多了一倍还不止，可我却高兴不起来。这些人分明是被下了命令才来的，这和我们创办女子夜校的初心背道而驰啊”
林远推了推眼镜，目光坚定地说：“珊珊，你还记得我们当初为什么要办这所女子夜校吗？在这乱世之中，女子受教育的机会少之又少。我们见过太多姐妹，因为不识字被人欺骗；见过太多家庭主妇，被困在柴米油盐里，连报纸都看不懂。我们想给女子们一个学习的机会，让她们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有改变命运的勇气。可现在……”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满是无奈。
另一个室友也皱着眉头，抱怨道：“到底是谁啊，突然搞这么一出。想帮助大家是好事，可也不能用这种强迫的方式啊，这让姐妹们心里多不痛快”
白珊珊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但这个人一定对我们的夜校非常了解，不然也不会用这种方式”
话音未落，教室门“吱呀”被推开。溪桐背着绣着并蒂莲的小书包，鬓角沾着细密的汗珠，旗袍下摆还沾着泥点：“对......对不起，我来晚了！”
“大小姐今儿怎么了？”
林远打趣道，“该不会又被哪家少爷拦住说情话了？”
溪桐把书包甩在桌上，灌了半杯凉茶才喘过气：“还不是我爹！听说我天天往女子夜校跑，非说女孩子家太辛苦，硬是把我按在椅子上，灌了三大碗黑乎乎的补汤。那味道......”
她皱着鼻子，“比药铺的药渣还难闻！”
阿芳戳了戳她的肩膀：“得了吧，多少人想喝都没这福气”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溪桐好奇地凑过来。
白珊珊便把刚才关于夜校学员异常增多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溪桐听完，眼睛一亮，神秘兮兮地说：“别瞎猜了，我知道是谁下的命令，是司马北辰！”
“什么？！”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大家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司马北辰可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黑帮大佬，手段狠辣，让人闻风丧胆。
“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人结结巴巴地问。
溪桐坐下，开始解释：“我家有个下人的家人在司马北辰的帮派里做工，是她告诉我的。据说司马北辰觉得我们女子夜校这个活动很有意义。之前黑帮帮我们赶走周启铭的时候，司马北辰其实也在现场。他听见了我们说创办夜校的想法，觉得让女子学习知识是件好事。可他毕竟是黑帮，不能明目张胆地出面帮助我们，所以就找了商会，想让商会号召大家来夜校学习。也不知道中间怎么传的，就变成下命令逼着大家来了”
林远的室友却满脸不屑，“黑帮就是黑帮，他哪有那么好心？指不定有什么阴谋！”
其他人也纷纷表达自己的看法，有人觉得司马北辰居心叵测，有人则半信半疑。
说到这儿，溪桐又急忙补充：“这次司马北辰真的没有干坏事，他是真想帮助大家。你们看！”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单子，“这是司马北辰以商会的名义，要给我们夜校捐赠的教学材料清单。我爹托人打听才拿到的，你们看看，笔墨纸砚、书籍，还有好多教学用具，可齐全了”
林远的室友还是满脸怀疑，“黑帮就是黑帮，他们向来唯利是图，哪有这么好心？说不定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其他人也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有人觉得司马北辰居心叵测，有人则认为或许他真的想做点好事。
白珊珊沉思片刻，缓缓说道：“他好不好心，现在说还太早。只要对我们夜校有利，咱们就和他相安无事。但他要是敢打夜校的主意，欺负咱们，咱们也不是好惹的。我们办夜校的初心不能变，不管来的人是自愿还是被迫，我们都要尽最大的努力教好她们”
大家听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随后，林远开始聊起最近夜校的课程安排。
从识字算术到时事新闻，从女工刺绣到家政管理，每一项课程都凝聚着她们的心血。
首到夜深，众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教室。
白珊珊按照约定，坐上黄包车，朝着司马公馆驶去。
夜色中，司马公馆灯火辉煌，透着一股神秘而威严的气息。
进入花厅，在管家的指引下，白珊珊来到书房。
此刻的司马北辰正低头看着什么，听见脚步声，他迅速将手中的东西收了起来，抬头看向白珊珊，语气平静地说：“坐”
白珊珊放下药箱子，走到司马北辰身边，开始为他诊脉。一边诊脉，她一边轻声询问：“最近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是像之前一样熬夜吗？”
司马北辰一一回答：“最近尽量不熬夜了，按照你开的药方服药，感觉精神好了一些”
白珊珊点了点头，“嗯，不熬夜这个挺好”
诊脉结束后，她仔细分析了司马北辰的身体状况，然后开始写方子。写完方子，她将方子交给管家，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司马北辰以为是关于病情，随口说道：“你问”
白珊珊深吸一口气，“你为什么要下令帮助我们女子夜校？”
司马北辰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平静，“我只是觉得你们的想法很好”
“你一个黑帮大佬，居然会觉得我们的想法好？”白珊珊满脸疑惑，语气中带着几分质疑。
司马北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夜色，“你一会儿有事吗？”
“没有啊”白珊珊回答。
司马北辰背对着白珊珊，缓缓说道：“那借用你一些时间，咱们聊一聊。其实，有些时候我挺佩服你们这些进步活动的。在这上海滩，表面上歌舞升平，可内里腐朽不堪。你们让我看到了新的希望。我母亲在世的时候，她就很热衷于参加这种活动。她在孤儿院经常教女义工读书识字，教她们做人的道理。她总说，‘妇女头顶一片天’，女子不应该被束缚。所以，帮你们，也是在完成我母亲的心愿。那天，你们在商铺里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那一刻，我恍惚间看到了母亲的影子，所以我想帮你们。但我是黑帮，一旦我明目张胆地出面，政府那边不好交代。所以我委托了我的二当家和三当家去办这件事，谁知道他们把事情办成了这个样子”
白珊珊听完，脸上露出一丝怀疑，“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司马北辰转过身，眼神坚定地看着白珊珊，“我是黑帮大佬，在这上海滩可以说是只手遮天。但我从不会拿我母亲说谎”
说着，他走到书架前，打开一个暗格，取出一本日记本，递给白珊珊，“这是母亲之前在孤儿院教授女义工的一些笔记，你们若能用得上，就拿去”
白珊珊接过日记本，轻轻翻开。泛黄的纸页上，工整地记录着教学内容和心得。看着看着，她的眼眶不禁了。
司马北辰走到白珊珊身边，微微俯身，抵着她轻声说：“我承认，我是很坏，坏到全上海的人都怕我。但有些东西，是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谁要是触碰了，我一般不太愿意使坏”
“所以你帮我们，是为了你母亲？”
“也为我自己”
他的声音带着自嘲，“我陷在泥沼里出不来，可总希望有人能替我看看光明的样子。”他突然靠近，白珊珊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硝烟味。
“你以为那些被捕的学生，真是巡捕房大发慈悲放了你们？每次我保你们，都要做戏跟上面做各种戏”
白珊珊猛地抬头，撞进他漆黑如墨的眼睛。
记忆里那些莫名其妙的释放、有惊无险的危机，此刻都有了答案。
她试探性地问道：“那你也可以收手啊，何必继续在这黑帮里沉沦？”
司马北辰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桌上的物件都跟着颤动：“收手？哪有那么容易！我一入黑帮，就再也没有回头路。这上海滩，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我若收手，不仅我自己性命难保，跟着我的兄弟们也会遭殃。政府那些人，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比我们这些黑帮更贪婪、更无耻！我若倒下，只会有更坏的人来填补这个空缺，到时候受苦的还是老百姓！”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无奈，“世界要真像你想的那样简单就好了”
"我母亲去世前，攥着我的手说......"司马北辰的声音突然沙哑"她说，阿辰，若有机会，就去做些好事。"他从西装内袋掏出怀表，表盘里嵌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妇人抱着孩童，笑容温柔，"我做的这些，不过是想让九泉之下的母亲知道，她的儿子，还不算太坏"
白珊珊被他的情绪惊到，下意识后退。
司马北辰深吸几口气，恢复了冷静："抱歉，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我是个坏人，不是吗？"
他转身背对着她，"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白珊珊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书房墙上挂着一幅女子画像，正是照片里的旗袍女子。
画中人眉眼温柔，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在说："北辰，要做个善良的孩子"
回到客房，白珊珊彻夜未眠。她反复着日记本里夹着的干枯茉莉，那是司马夫人亲手栽种的。
泛黄的纸页间，密密麻麻的字迹里，藏着一个旧时代女性对新世界的全部渴望。
白珊珊握紧日记本，指尖触到夹层里滑落的纸条。
展开时，是一行遒劲的钢笔字："愿你我都能看见，真正的光明"
第二天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司马公馆的青石板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白珊珊攥着帆布包的手指微微发白，旗袍下摆扫过回廊时带起一丝凉意。
她本以为昨夜那场关于女子夜校的长谈，会随着破晓时分的到来而消散在晨雾里，却不想管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她在最后一级台阶上顿住了脚步。
“白小姐留步”
管家拄着乌木拐杖，银灰色的鬓角在晨光中泛着微光，“司马先生特意吩咐，女子夜校若有任何难处，可随时拿着这封信去荣记商会，司马先生己经全权委托商会，定会全力相助”
白珊珊微微皱眉，随即展颜一笑，声音清脆而坚决：“多谢司马先生的好意，但我们女子夜校，会凭借自己的努力发展下去。靠人不如靠己，我们有信心能把夜校办好”
说罢，她微微欠身行礼，便转身快步离开。
管家望着白珊珊离去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楼上。
此时，司马北辰正站在二楼的窗边，目光追随着白珊珊远去的身影。
管家微微点头，用眼神示意白珊珊拒绝了帮助。
司马北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轻声呢喃：“有骨气”声音虽轻，却满是赞赏。
而此时站在楼上的司马北辰，目光久久没有收回。
他见过太多趋炎附势、贪图利益的人，白珊珊的拒绝反倒让他眼前一亮。
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骨子里却有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这种骨气，在这乱世之中，显得尤为珍贵。
“少爷，少爷...该吃饭了，少爷想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叫二当家跟三当家来家里就说女子夜校本意是好的，但不要强迫大家去，有愿意的就去不愿意的拉到，别扭曲我的事实”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