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把最后半块玉米饼子塞进嘴里时，山风突然裹着铁锈味灌进工棚。
他嚼了两下，突然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墩——缸底与木桌相撞的脆响，惊得正在校对手榴弹引信的李铁锤手一抖。
"老陈头！"他扯着嗓子喊，震得工棚顶的煤灰簌簌往下掉，"让铁匠班停半小时，把新造的木柄给我搬五箱过来。"正蹲在高炉前看火候的陈工头抬头，镜片上蒙着层灰，刚要应，李云龙己经大步跨到他跟前，手指戳着墙上的矿区地图："片冈这老鬼子，白天派测绘员摸咱们矿脉，晚上派特战队员摸兵工厂——他要的不是粮食，是老子刚支棱起来的铁炉子！"
赵刚抱着步枪从外面进来，枪托还沾着草屑。
他扫了眼地图上被红笔圈住的矿洞入口，把军帽往桌上一扣："魏和尚刚带着巡逻队去了西坡，我让二排的民兵把路口的绊马索又紧了紧。"话音未落，工棚外传来马蹄声，魏和尚掀开门帘，马刀鞘磕在门框上发出闷响："团长，暗桩说那五个鬼子换了身老百姓的破棉袄，现在在离矿洞二里地的老榆树下歇脚，怀里揣着家伙。"
李云龙的拇指在地图上矿洞入口的位置重重一按，指节发白。
前世的记忆突然涌上来——1941年兵工厂被袭那天，他也是这么按在地图上，结果晚了半小时，二十多个兄弟被埋在废墟里。
他摸出兜里那颗自制手榴弹，弹体还带着铁匠铺的余温，在掌心烙出个红印子："铁锤，带护卫队去矿洞西边的土坡，把木柄手榴弹码成三排，拉弦的方向朝东南。"
李铁锤把引信往裤腿上蹭了蹭，扛起半麻袋手榴弹就往外走。
经过李云龙身边时，他突然停下，粗糙的手背蹭了蹭鼻尖："团长，上回您说这弹体用钢轨熔的，能多崩三片破片。"他裂开嘴笑，露出被火药熏黑的牙齿，"等会炸鬼子的时候，我让他们每人挨上五片。"
夜色像泼翻的墨汁，把山梁染得只剩模糊的轮廓。
李云龙站在工棚顶的瞭望台上，怀里抱着杆三八大盖。
赵刚蹲在他旁边，往步枪弹匣里压子弹，金属碰撞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老李，民兵队的手榴弹都发下去了？"
"发了。"李云龙眯起眼，盯着矿洞方向。
那里有棵老槐树，树影里好像有团黑影在动。
他摸出腰间的驳壳枪，保险栓"咔嗒"一声打开，"我让王根生带他们猫在碾房后面，听我的哨声再扔。"
凌晨两点的风突然变了方向，带着股子腥气。
李云龙的后颈突然发紧——这是他在战场上练出来的首觉。
他抬手扯了扯赵刚的衣角，指向矿洞左侧的土沟："看见没？
那棵野枣树底下，有东西在动。"
赵刚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就见三道黑影正贴着地面往前挪，其中一个人的衣角被灌木勾住，露出半截明晃晃的刺刀。
他刚要举枪，李云龙按住他的手腕："别急，等他们踩上铁丝。"
"叮——"
清脆的金属颤音划破夜空。李铁锤的嗓门跟着炸响："打！"
矿洞西边的土坡上腾起一片火光，李铁锤甩出的第一颗手榴弹在鬼子头顶炸开。
破片撕裂空气的尖啸混着鬼子的惨叫，惊得林子里的夜鸟扑棱棱乱飞。
李云龙在瞭望台上看得清楚，五个鬼子被压制在土沟里，有两个抱着头往回跑，却被民兵队从碾房后面扔来的手榴弹炸得滚作一团。
"好小子！"李云龙拍了下赵刚的肩膀，脸上的笑比手榴弹的火光还亮，"铁锤这手抛物线练得比独立团的神炮手还准！"
突然，一道橘红色的光刺破黑暗。
李云龙的笑容猛地僵在脸上——那是火焰喷射器的尾焰。
他看见最前面的鬼子端起了个黑黢黢的铁罐子，喷嘴处的火苗舔着空气，在夜色里烧出条扭曲的火龙。
"卧倒！"他的吼声响彻整个矿区。
李云龙的吼声响彻矿区时，后槽牙几乎咬碎——前世那幕血色记忆在视网膜上灼烧：1941年秋夜，同样的火焰喷射器，同样的矿洞入口，二十七个兄弟被烧得蜷缩成焦炭，连军牌都熔进了骨缝里。
此刻他甚至能闻到记忆里的焦糊味，可怀里的三八大盖枪托硌着肋骨，又把他拽回现实。
"老赵！"他反手抓住赵刚的衣领往下一拽，两人顺着瞭望台木梯滚进工棚，头顶"呼"地窜起丈高火舌，棚顶的茅草瞬间腾起黑烟。
赵刚摔在草堆上，步枪甩出去半米，却顾不上捡，反手按住李云龙的肩膀："老李！
矿洞入口的沙袋——"
"早备下了！"李云龙抹了把脸上的草屑，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刺刀。
他提前三天让民兵把矿渣装进军用粮袋，码在洞口两侧当掩体，就防着鬼子用这缺德玩意儿。
此刻透过工棚裂开的木板缝，他看见最前面的鬼子端着喷火器，火舌正舔向沙袋墙——橙红色的火苗撞在沙袋上，腾起大团白灰，却没能烧穿半寸。
"铁锤！"李云龙抄起脚边的驳壳枪冲出门，"那挺九二式轻机枪！"
李铁锤正猫在土坡后，额头被弹片划了道血口子，却跟没知觉似的。
他听见喊声，抄起地上的机枪——那是上个月伏击日军运输队时缴的，枪身还带着铁锈味——往肩窝一抵，食指扣动扳机。"哒哒哒"的脆响里，三个鬼子应声栽倒，剩下两个抱着喷火器往坡下滚，军靴在土坡上犁出两道深沟。
"狗日的还想跑？"魏和尚不知从哪窜出来，马刀在月光下划出银弧。
他本来带着巡逻队守西坡，听见枪响早抄了近道，此刻正踩着碎石往坡下冲，军大衣下摆被风掀得猎猎作响，"团长！
我带突击队绕到左后侧，断他们退路！"
李云龙反手甩出颗手榴弹，在鬼子脚边炸开。
借着爆炸的火光，他看见最右边的鬼子怀里鼓囊囊的——不是弹药，是电台！
前世兵工厂被袭后，日军就是靠这种小型电台指引轰炸机，把他刚造好的两门迫击炮炸成废铁。"截住那拿电台的！"他扯开嗓子吼，子弹擦着耳朵飞过，在身后的槐树上凿出个洞。
赵刚不知何时端着三八大盖跟了上来，枪托抵得肩膀生疼。
他瞄准那个抱电台的鬼子，呼吸放得极慢——这是李云龙教的"鬼子电台兵都是宝贝疙瘩，打准了能省半年侦察"。"砰"的一声，鬼子的右肩炸开血花，电台"哐当"砸在地上。
"缴枪不杀！"民兵队长王根生带着人从碾房后面冲出来，手里的红缨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残余的两个鬼子见退路被断，一个举着刺刀扑过来，被魏和尚的马刀挑飞了枪；另一个跪在地上哇哇怪叫，被李铁锤的机枪扫中大腿，滚进了野枣丛。
天快亮时，李云龙蹲在土坡下翻查战利品。
电台的皮套还带着体温，地图卷成筒塞在鬼子怀里，展开一看，上面用红笔标着"独立团兵工厂坐标""矿脉走向"——跟他前世看到的那份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次，红笔标记得再清楚，也没机会送回日军指挥部了。
"团长！"李铁锤抹了把脸上的血和灰，递过个铁盒子，"喷火器的燃料罐，还剩小半罐。
咱兵工厂能拆了研究不？"他的手在抖，不是因为疼，是眼睛里烧着团火——前世他当晋绥军工兵时，连个像样的扳手都摸不着，此刻却能摸着敌人的先进装备，哪能不激动？
李云龙把电台往怀里一揣，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拆！
明天就让老陈头带着技术班研究，咱不光要仿，还要改！"他抬头看向矿区，工棚的火早灭了，民兵们正往沙袋墙上补新土，铁匠班的炉火烧得正旺，火星子噼啪炸向天空，像极了庆祝胜利的花炮。
次日清晨，李云龙站在矿区最高的石崖上，军大衣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
脚下是挤得密匝匝的战士和民兵，李铁锤站在最前面，脖颈上的绷带渗着淡红，却笑得露出被火药熏黑的牙："同志们！"李云龙的嗓门震得石崖上的碎石往下掉，"昨天晚上，咱们兵工厂的第一仗，把小鬼子的火焰喷射器都给顶回去了！"
"好！"山脚下爆发出轰鸣般的欢呼，有人把军帽抛向空中，有人举着红缨枪喊"李团长万岁"。
李铁锤抹了把眼睛，发现手背上沾着泪——他活了二十八岁，头回觉得自己造的不是破铜烂铁，是能把鬼子炸上天的宝贝。
"从今天起！"李云龙抽出腰间的驳壳枪，枪口挑着那卷日军地图，"谁再敢说八路军造不出炮弹？
谁再敢说咱土八路的兵工厂是摆设？"他猛地把地图甩进身后的火盆，橙红色的火苗"呼"地窜起来，"咱就用这铁打的工厂，用咱造的子弹，把小鬼子赶出中国！"
欢呼声还在山谷里回荡，侦察班的小孙喘着粗气跑上来，手里攥着张被汗浸透的纸："团...团长！
刚截获份密电，日军驻太原司令部发的..."
李云龙接过纸，扫了眼上面的日文密码——虽然看不懂他把纸往兜里一塞，冲小孙挥挥手："先去吃饭，等会让老赵译出来。"转身时，他的嘴角勾出抹笑——前世的小鬼子总爱搞"突然袭击"，可现在，他们的"突然"，早成了他李云龙的"预料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