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足以毁灭一切的狂暴雷霆,随着太刀的归鞘而烟消云散。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也随之出现了微妙的松动。广场之上,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以及众人因刚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而发出的、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对面的那个紫发女人,此刻正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她那双恢复了清明的紫色眼眸,带着一丝困惑,打量着自己,又看了看远处严阵以待的侦察小队,似乎正在努力理解刚刚发生的一切。她身上那股毫无感情的杀伐之气,己经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带疏离、却又无比威严与高贵的神性气质。
“……大家,保持警戒,但不要主动攻击。”安柏通过小队通讯频道,用极低的声音下达了指令。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侦查骑士,她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个女人身上的“气息”,己经发生了本质上的变化。
她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与流萤一同,小心翼翼地从天桥废墟的掩体后走了出来,缓缓地向着那名紫发女人靠近。
“您……您好,”安柏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用一种尽量温和的语气开口问道,“请问……刚才,那是……?”
那名扎着紫色麻花长辫的女人,将目光投向了她们。她的眼神不再是空洞的人偶,而是如同最深邃的星空,充满了古老的智慧与一丝淡淡的、仿佛与世隔绝了千百年的疏离。
她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种清冷如玉石相击、却又带着几分歉意的声音,缓缓开口:“……不必惊慌。方才欲对汝等降下‘无想一刀’者,并非我之本意。”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继续解释道:“那只是我为追求‘永恒’而造就的,代我执掌威严与权能的自动人偶——‘雷电将军’。除非遇到足以威胁到‘永恒’的强敌,否则,我之意识,常在‘一心净土’之中闭目养神,静观世事。方才,许是汝等身上那不属于此世的强大气息,触发了‘将军’的自动防御与清除机制。”
“我,名为‘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提瓦特’大陆稻妻的雷之神。”她轻轻颔首,算是自我介绍,“对于‘将军’方才的所作所为,我代她,向二位致歉。”
雷神……影?!
听到这个名号,饶是见多识广如流萤,也不由得心中一震。神明!眼前这个看似只是一个强大剑客的女人,其真实身份,竟然是一尊货真价实的神明!
安柏更是听得目瞪口呆,她虽然知道天命英雄中不乏奇人异士,但亲眼见到一位自称“神明”的存在,还是头一遭。
不过,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她们也立刻理解了事情的原委。无论是流萤的“萨姆”机甲,还是影的“雷电将军”人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一种外在的、更为强大的战斗形态。对于影所说的“自动防御机制”,她们完全能够理解。
“原来是这样,”流萤操控着萨姆机甲,也收起了手中的“火萤战刃”,对着影点了点头,“一场误会而己,影……我们能理解,毕竟,在这个鬼地方,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安柏也连忙跟着说道:“是的!是我们冒昧闯入,惊扰了您,非常抱歉!您不必介怀!”
看到对方如此通情达理,影那双深紫色的眼眸中,也流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如释重负般的柔和。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份理解。一场足以将这片地下空间彻底毁灭的恐怖冲突,就在这略显奇幻的交流中,消弭于无形。
那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在影主动收刀之后,终于缓缓消散。但现场依旧是一片死寂,无论是安柏还是那些身经百战的“天命潜兵”,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与眼前这位货真价实的“雷之神”进行交流。
还是流萤,她那在不同世界闯荡过的经历,让她对这种超乎常理的存在,接受度要高上不少。她操控着萨姆机甲,向前走了两步,萤绿色的电子眼打量着周围那些被整齐斩断的、如同被巨型手术刀切割过的摩天大楼,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那片依旧在翻滚咆哮、不时有紫色神雷落下的恐怖雷暴云,最终,还是将目光投向了影,用一种带着纯粹好奇的语气问道:
“那个……影大人。既然刚才是一场误会,那能请问一下,这座‘超级樱都’,现在这个……嗯,有点‘别致’的情况,还有天上那片看起来不太友好的雷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影顺着她的目光,环顾了一周这片由自己亲手造就的、充满了毁灭与死寂的杰作,那双深紫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疲惫,有决然,也有一丝淡淡的哀伤。
“……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她轻轻地、坦然地承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空灵的疲惫。
“但是,”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要解释清楚这一切,需要耗费不少口舌,“如果要娓娓道来的话,那……故事可就说来话长了。”
她微微蹙起了眉头,似乎是长时间的战斗与神识的紧绷,让她感到了一阵久违的虚弱。也就在这一瞬间,一个被她以“神明”之躯强行忽略了许久的感觉,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饥饿。
她这才猛然想起,自从一年前,为了斩断此地的“罪孽根源”而将意识沉入“一心净土”,并将身体的权能交由“雷电将军”代管之后,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她不眠不休,不饮不食,意志与能量全都在与那股诡异的力量进行着永不停歇的对抗。想到这里,一股强烈的、仿佛要将胃都抽空般的饥饿感与虚弱感,让她那张总是威严而疏离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难受的神色。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甚至可以说是带着几分试探的语气,对流萤和安柏说道:“那个……我们,或许可以坐下来,一边吃点东西,一边慢慢说?请问……你们有带什么吃食吗?”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位刚刚才一刀斩断空间、神威如狱的“雷之神”,与一个开口讨要食物的普通女孩形象联系在一起。
还是流萤最先反应过来,她立刻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匹诺康尼“喝西北风”的窘境,对这种感觉简首是感同身受。她豪爽地一挥手,对着身后的天命潜兵们说道:“都别愣着了!快!把我们携带的所有口粮、能量棒、压缩饼干……但凡是能吃的东西,全都拿出来!”
“是!”天命潜兵们虽然心中惊愕,但行动却毫不含糊。
很快,在一张从废墟里扒拉出来的、还算平整的金属办公桌上,便摆满了各种军用口粮。有高蛋白的合成肉条,有管状的营养膏,有味道一言难尽但能量十足的压缩饼干,当然,也少不了流萤自己珍藏的、几袋“橡木蛋糕·初代军用版”。
影看着眼前这些虽然包装简陋、但却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食物,道了声谢,便不再客气。她优雅地坐下,拿起一块看起来最顶饿的压缩饼干,小口地、却又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迅速地将其消灭。紧接着,是营养膏,是合成肉条……她那副仿佛饿了数百年般的吃相,与她身上那股神圣高贵的气质,形成了一种极度反差萌的奇妙景象。
安柏和天命潜兵们看得目瞪口呆,而流萤则会心一笑,甚至还体贴地将自己最爱的“橡木蛋糕”往影的面前推了推。
看来,即便是神明,在饿了一年之后,也终究还是得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去讲述那些沉重而又漫长的故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