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副将和王承恩在作坊吃了瘪,灰溜溜地回去了。
但事情,显然没有这么容易结束。
第二天上午,王承恩便拿着一纸盖有监军大印的“公文”,再次找上了门。
这一次,他没有去作坊,而是首接来到了云舒晚的院子。
刘副将依旧跟在他身边,像一尊铁塔,脸上写满了不怀好意。
“夫人,”王承恩捏着兰花指,将那纸公文递了过来,声音又恢复了那股阴阳怪气的调调。
“咱家奉皇命,监察军务。这作坊,既是为镇北军服务,其账目往来,自然也需纳入监察之列。”
“咱家昨日想了想,刘副将说得对,夫人一介女流,掌管如此大的摊子,难免有疏漏之处。”
“咱家和刘副将,也是怕夫人被人蒙蔽,特来帮夫人,核对一下账目。”
话说得漂亮,一副“我是为你好”的嘴脸。
实则,就是不死心,想从账本里,找出贪腐或亏空的“证据”,好借此发难,夺了云舒晚的权。
云舒晚正在院子里喝茶,听了这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王公公有心了。”她淡淡地说道,“赵七,去把我的账本,拿来给公公和刘副将过目。”
她如此爽快,反倒让王承恩和刘副将愣了一下。
他们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甚至要用强硬手段,才能看到账本。
没想到,她竟这么轻易就交出来了?
难道……账目真的有问题,她想破罐子破摔?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贪婪和兴奋。
很快,赵七便抱来了一个半人高的沉甸甸木箱。
“夫人,账本都在这里了。”
王承恩看着那巨大的箱子,心中更是笃定。
这么多账本,流水如此巨大,一个女人家,怎么可能管得清楚?里面定然是一片混乱!
他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说道:“打开,咱家要亲自核查!”
箱子被打开。
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厚账册。
每一本,都用统一的青色封面,侧面还用小楷标注着日期和类别,如“原料采买”、“工钱发放”、“成品入库”等等。
光是这整洁的归类,就让两人有些意外。
刘副将是个粗人,他一把抓起最上面的一本,翻了开来。
王承恩也凑了过去。
然而,只看了一眼,两人脸上的得意和自信,就瞬间凝固了。
账册上,没有他们熟悉的“三柱结算法”的格式。
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他们从未见过的格子。
格子里,写着一些他们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完全看不懂的名词。
“借?”
“贷?”
“资产……负债……所有者权益?”
这是什么东西?天书吗?
刘副将不信邪,又拿起一本,翻开。
依旧是同样的天书。
他像一头蛮牛,把一整箱的账册都翻了个遍,结果,没有一本是他能看懂的。
“这……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终于忍不住,暴躁地将一本账册摔在地上,“云舒晚!你这是在戏耍我们吗?这叫账本?”
“刘副将看不懂吗?”云舒晚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语气无辜。
“废话!谁能看得懂!”
“哦,”云舒晚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我还以为,像刘副将和王公公这样身居高位的人,什么都懂呢。”
“原来,也有你们看不懂的东西啊。”
她的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两人的脸上。
王承恩的脸色,涨得通红,由红转紫,难看到了极点。
他强作镇定,指着账册,厉声质问:“你这根本不是记账!是妖法!说!你是不是想用这种鬼画符,来掩盖你贪墨军款的罪行?!”
“贪墨?”云舒晚笑了。
“王公公,我劝你,说话要讲证据。”
她站起身,走到那堆账册前,随手拿起一本。
“我这个记账法,叫‘复式记账法’。乃是我沈家商队的不传之秘。”
“其核心要义,便是‘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
“每一笔银钱的进出,都会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账户中,同时记录。确保账目的绝对平衡,一丝一毫都做不了假。”
“看不懂,只能说明二位学识浅薄。”
“怎么,还要我一个一个字,教你们吗?”
她看着两人,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且居高临下的鄙夷。
“你!”
王承恩被她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手,都在哆嗦。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驳起。
因为,他真的一个字也看不懂!
让他去学?
他堂堂监军,三皇子面前的红人,去跟一个女人学记账?
传出去,他的脸还要不要了?
可不学,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岂不是更丢人?
一时间,两人骑虎难下,站在原地,脸色变幻,如同开了染坊。
整个院子,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云舒晚,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浅酌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