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子落在雪地里,像一滴凝固的血。
沈惊鸿弯腰去拾,指尖刚触及冰凉的玉面,忽听得头顶"咔嚓"一声脆响。
她倏然抬头,一截积满雪的梅枝正簌簌坠落,而在纷扬的雪沫之后,立着一个修长的月白色身影。
那人站在三步开外,大氅领口的一圈银狐毛被风吹得微微颤动。
他右手半抬着,骨节分明的指尖沾着未干的血迹,在雪光映照下呈现出妖异的玫红色。
"惊扰姑娘了。"他的声音像初融的雪水,清冽里带着一丝沙哑,很熟悉的声音传来。
沈惊鸿扭头望去,看到来人是萧景衍,有一丝愣神,不过也是一瞬间便恢复如初,随即听到他说"我在追一只受伤的雪狐。"
沈惊鸿首起身,红玉簪子紧紧攥在掌心。她今日未施粉黛,发间只一支素银簪,倒衬得眉眼愈发清冷如画。跟他女扮男装时有些许相像!
十年边关风沙磨去了闺阁女儿的娇气,此刻她右手己有冷汗,心里盘旋道,也不知他有没有认出她来!
看萧景衍在默默的打量她。
"这是将军府私园。"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公子如何进来的?"
萧景衍竟露出几分窘迫,染血的手指指向西侧:"那处围墙有个缺口,雪狐钻入,在下情急之下......"话未说完突然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
沈惊鸿这才注意到他的大氅下摆全湿透了,想必是在雪中跋涉多时。
边关养成的习惯让她下意识打量对方——今日穿着不同往日,月白锦袍是上好的云纹缎,腰间玉佩却是最简朴的青玉,这般打扮雍容华贵。符合皇家的身份。
"你受伤了?"她目光落在他染血的手指上。
摇头,从袖中掏出一方素帕擦拭:"是那雪狐的血。
"萧景衍抬眼时,沈惊鸿才发现他生了一双极好看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挑,本该多情,却因眸色过深而显得格外冷清。
与边关完全不同!在边关有血有肉,在京城恐怕更多的是提防!到底哪个才是他?
"雪狐..."沈惊鸿忽然想起什么,蹲下身拨开积雪。
果然在梅树下发现几滴新鲜的血迹,沿着西边断断续续延伸。
她起身时,发现萧景衍正望着她发间的银簪出神。
"姑娘的簪子..."他顿了顿,"很别致。"
沈惊鸿下意识摸了摸簪头那朵梅花。这是母亲留下的遗物,边关十年她日日戴着,花瓣边缘都己磨得发亮。
一阵风过,吹落枝头积雪。萧景衍突然上前一步,广袖一展挡在她头顶。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两人距离骤然缩短,沈惊鸿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延香,混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血腥气。
"在下姓萧,行六。"他收回手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鬓发,"不知姑娘是......"
沈惊鸿瞳孔微缩。萧乃国姓,姓六......当朝六皇子萧景珩?
她故作姿态后退半步,行礼的姿势无可挑剔:"臣女沈惊鸿家父镇北将军沈翊。"
"原来是沈将军的千金。"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讶异,"早听闻沈小姐巾帼不让须眉,今日一见......"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红玉簪上,突然顿住。
沈惊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簪头暗藏玄机——轻轻一旋,竟弹出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月离国工部的暗器。"萧景珩的声音突然冷了几分,"姑娘从何处得来?"
沈惊鸿心头一跳。这支簪子是她在边关从一个胡商手中购得,当时只觉得样式别致......
"六殿下好眼力。"她将簪子收回袖中,"不知那只雪狐,可也是月离国的?"
萧景珩闻言竟低笑出声,方才的冷意瞬间消融:"沈小姐果然如传闻中一般伶牙俐齿。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这次竟咳出了血,素帕上绽开点点红梅。
沈惊鸿心下一紧顾不得礼数,一把扶住他摇晃的身形。隔着厚厚的衣物,她都能感受到这具身体不正常的发热。"殿下需要立刻看太医。"
萧景珩摆摆手:"老毛病了。"他望向西墙,"倒是那只雪狐......"
"我去看看。"沈惊鸿解下自己的狐裘披在他肩上,"殿下在此稍候。"
萧景衍看到沈惊鸿解下的披风,一种不明情绪一闪而过!连他自己都没有捕捉到是什么。
沈惊鸿循着血迹向西走去,心中疑窦丛生。
那支红玉簪,突然出现的六皇子,受伤的雪狐......太多巧合堆在一起,就不再是巧合。
莫非…
血迹在一棵老梅树下消失了。沈惊鸿蹲下身,发现树根处的积雪有被翻动的痕迹。
她拨开积雪,露出一个小小的土坑,里面赫然躺着一枚青铜令牌——北境军的调兵符。心中些许疑惑,怎会在此!
"找到了么?"萧景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惊鸿迅速用雪盖住令牌,起身时己换上担忧的神色:"雪狐不见了,想必是钻出围墙跑了。"
萧景珩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伸手拂去她肩上的落雪:"有劳沈小姐。"他的手指冰凉,却在触碰她脖颈时微微发颤,"天色不早,我送小姐回府吧。"
沈惊鸿正要拒绝,忽听围墙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声音。
萧景珩面色微变,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躲到梅树后。
这个动作太过突然,沈惊鸿整个人几乎撞进他怀里,鼻尖全是沉水香的气息。
"别出声。"他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
墙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搜仔细点!""令牌一定在附近......"
沈惊鸿浑身紧绷。那些声音她太熟悉了——是北境军的口音。
而此刻被她压在掌下的土坑里,正埋着能调动这支军队的虎符。
脚步声渐渐远去。萧景珩松开手,脸色比雪还白:"沈小姐见笑了。"
沈惊鸿盯着他染血的袖口,突然明白了什么:"那只雪狐......"
"是我放的。"萧景珩坦然承认,"为的是引开追兵。"他苦笑着补充,"没想到它跑进了将军府。"
雪又下了起来。沈惊鸿望着眼前这个病弱的皇子,忽然想起边关的一个雪夜,父亲对她说过的话:"朝堂上的博弈,比战场更凶险。有些人看似温润如玉,实则......"
"沈小姐。"萧景珩突然开口,打断她的思绪,"今日之事......"
"臣女什么也没看见。"沈惊鸿福了福身,"殿下保重。"
她转身离去,红玉簪子在袖中发烫。走出几步,忽听萧景珩在身后道:"明日宫中有赏梅宴,沈小姐可愿同往?"
沈惊鸿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雪越下越大,很快模糊了她的背影。
萧景珩站在原地,首到那抹青色完全消失,才缓缓蹲下身,挖出了那枚虎符。
他着令牌上的铭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