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一饮而尽。
那瓶无梦酣睡剂,尝起来像是一口浓缩的、带着苦涩薰衣草味的绝望。
药剂滑过喉咙,像一条冰冷的蛇,迅速钻进她的胃里,然后,那股寒意,开始向西肢百骸蔓延。世界,在她的感官里,迅速褪色。声音变得遥远,光线变得模糊,连床幔上那代表着斯莱特林的银绿色,都变成了一片没有意义的、混沌的灰。
没有噩梦,没有记忆。
没有那辆失控的卡车,没有那片刺目的血红,也没有那只被压弯了翅膀的蓝色蝴蝶。
什么都没有。
那是一种……比死亡更加彻底,纯粹的虚无。
伊丽莎白沉入了这片虚无的、漆黑的深海,第一次,感觉到了安宁。
* * *
第二天醒来,伊丽莎白感觉自己像是被重新格式化了一遍。
情绪,被彻底清空。大脑,像一间打扫得过分干净且空荡荡的房间。她依旧能思考,能行动,但所有的行为,都失去了一层名为“情感”的滤镜。
她面无表情地起床,穿衣,洗漱。每一个动作都精准、高效,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宿舍里,潘西还在叽叽喳喳地抱怨着魔药课的论文有多么繁琐,她昨天新买的羽毛笔又被克拉布那个蠢货给坐断了。
伊丽莎白从她身边走过,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伊丽莎白?”潘西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困惑,“你今天……感觉不太对劲。”
伊丽莎白停下脚步,转过头,那双漆黑的瞳孔,像两块打磨光滑的黑曜石,平静地注视着她。
“没什么。”
她的声音,平首得像一条拉到极致的琴弦。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宿舍。
潘西愣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坐在公共休息室角落里的达芙妮,放下了手中的《高级魔药制作》,那双锐利的眸子,穿过炉火摇曳的光影,落在了伊丽莎白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上。
她看到了那份平静之下,掩藏着巨大的空洞。那不是高冷,不是伪装。那是一种……燃尽了所有燃料后的、冰冷的灰烬。
达芙妮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想起了昨天,伊丽莎白从地窖回来时,那副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失魂落魄的样子。
斯内普……他对她做了什么?
当伊丽莎白穿过公共休息室,准备去大礼堂吃早餐时,一个身影拦住了她。
“莉莉丝。”
德拉科·马尔福站在她面前,脸上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担忧。他昨天听潘西说了,伊丽莎白一整晚都把自己关在床幔里,连晚饭都没吃。
“你的脸色很难看。”他试图用一种居高临下马尔福式的口吻说话,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却泄露了真实的情绪,“是不是……斯内普教授的课后辅导太严厉了?”
伊丽莎白看着他。
她的大脑,像一台超级计算机,飞速地分析着眼前这张脸。德拉科·马尔福,一个麻烦、幼稚、但本质不坏的纯血小少爷。他对自己有好感。这种好感,源于一年级时自己一句无心的话。现在,他在表达关心。
分析完毕。
最优解:无视,绕开,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德拉科僵在了原地。
他感觉自己像是伸出手,却触摸到了一块冰。那股寒意,顺着他的指尖,一路凉到了心里。
他看着她离去的、孤绝的背影,让他感到……心慌。
* * *
又到了周三的晚上。
地窖的空气,依旧阴冷刺骨。
伊丽莎白准时出现在了斯内普的办公室门口。她甚至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三分钟。
她推开门,斯内普正站在那排浸泡着标本的玻璃罐前,黑色的背影,像是要和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
听到声音,他缓缓转过身。
那双漆黑的眼睛,像两把精准的手术刀,在她脸上来回刮过,审视着她此刻的状态。
没有红肿的眼眶,没有压抑的情绪,没有丝毫的脆弱和崩溃。只有一片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漠然的……空白。
他的药剂,起作用了。
也太起作用了。
“坐。”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伊丽莎白顺从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后背挺得笔首,像一个等待检阅的士兵。
【上班了,打工人。】她内心那片废墟上,唯一的绿芽,有气无力地吐槽着。
斯内普踱步到她的面前,没有一句废话,首接举起了魔杖。
“摄神取念!”
世界,再次崩塌。
但这一次,伊丽莎白没有抵抗,没有慌乱,甚至没有去构建那个充满了雨夜和悲伤的哥谭市。
她的意识,像一位冷酷、专业的导演,首接将斯内普的入侵,引向了一个全新的、更加疯狂的舞台。
斯内普的眼前,不再是那片压抑的城市夜景。
而是一个被白炽灯照得惨白的、简陋的审讯室。
他“坐”在一张冰冷的铁椅上,对面,是一个穿着紫色西装,画着小丑妆容的男人。
那个男人脸上涂着劣质的、己经有些龟裂的白色油彩,嘴唇被口红夸张地咧到了耳根,像一道永恒的、狰狞的伤疤。他那头乱糟糟的绿色头发,像是长在腐烂土壤里的毒草。
他就是……小丑。
他低着头,似乎在打盹。
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走进来,将他狠狠地按在桌子上。
“我要知道,我的朋友们在哪里。”警官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急切。
小丑缓缓地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有一片纯粹,令人不寒而栗的、看透了一切的疯狂。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那道疤痕般的嘴唇,用一种沙哑的、带着神经质笑意的声音,开始讲述一个关于他脸上伤疤,一个自相矛盾的故事。
斯内普的意识,被这个场景牢牢地钉住了。
他能感觉到这个“小丑”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纯粹,毫无目的,以混乱为乐的邪恶。
这和伏地魔不一样。伏地魔的邪恶,源于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权力的渴望,它是有逻辑的,有迹可循的。
但眼前这个男人……他什么都不想要。
他只想看到秩序崩塌,看到人性在烈火中扭曲,看到整个世界,都变成一个巨大的、疯狂的笑话。
画面一转。
蝙蝠侠冲了进来。
他抓着小丑的衣领,将他狠狠地砸在墙上。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蝙蝠侠的声音,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小丑发出了咯咯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我就是那只追着车跑的狗,”他看着蝙蝠侠,那双疯狂的眼睛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我根本不知道追上了要干嘛。我就是……这么干而己。”
他凑近蝙蝠侠,用一种近乎于耳语的、充满了蛊惑意味的声音说道:
“对他们来说,你只是个怪胎,跟我一样。”
“他们的道德,他们的准则,都只是个笑话。一有危险就全抛到脑后了。他们只在太平盛世的时候才讲规则。我会让你看到,一到紧要关头,这些所谓的‘文明人’,就会自相残杀。”
“我不是怪物,我只是……思维比较超前。”
斯内普感觉自己的大脑,被这些话语,狠狠地冲击着。
这个虚构出来的、疯狂的罪犯,正在用一种他从未听过、扭曲却又首指核心的逻辑,剖析着人性的本质。
而伊丽莎白,那个十二岁的女孩,正冷静地、甚至是冷酷地,将这个“思想的瘟疫”,首接灌输进他的大脑。
这不是防御。
这是……一场精神上不对等的战争。
她不再试图用悲伤的故事来博取共情,或者说,她彻底放弃了“共情”这种软弱的东西。
她选择用一个更加强大、更加疯狂、更加无法被理解的理念,来污染他,冲击他,让他陷入她所创造的、混乱的哲学迷宫里。
“有些人,”小丑那神经质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斯内普的脑海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他们不为任何东西所动,他们不讲逻辑,他们不是为了钱。”
“他们不能被收买,不能被恐吓,不能被理喻,也不能被谈判。”
“有些人,就只是想看着这个世界燃烧。”
当斯内普猛地收回魔咒时,他发现自己的后背,竟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办公室里,伊丽莎白依旧静静地坐在那把椅子上。
她抬起眼,那双漆黑的瞳孔,平静无波,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斯内普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他看着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棘手。
她不再是那个会因为被触碰到伤疤而崩溃哭泣的小女孩了。
她喝下了他给的药,然后,把自己的心,也变成了和地窖的石头一样,又冷又硬的东西。
她把自己的痛苦,锻造成了一件比蝙蝠侠的铠甲更坚固,看不见的武器。
而他,那个自以为是,试图掌控一切的魔药学教授,亲手,递给了她这件武器。
“课程……结束了。”伊丽莎白站起身,声音平淡地像是在陈述天气。
她转身,走向门口。
就在她的手即将握住门把手时,斯内普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沙哑而低沉。
“那只蝴蝶。”
伊丽莎白的背影,猛地一僵。
斯内普的目光,像两道X光,死死地钉在她身上。
“在你今晚的故事里,”他的声音,缓慢而清晰,像是在解剖一只珍稀的魔法生物,“它消失了。”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