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ddikulus!”
时间,在那一瞬间,被拉成了一根绷紧的、即将断裂的弦。
伊丽莎白那只剩下血色和绝望的世界,被这声不咆哮,劈开了一道口子。
光,和声音,重新涌了进来。
她看见了。
她看见那个总是挺首了背脊、用下巴看人的德拉科·马尔福,此刻,像一堵摇摇欲坠却又死不退让的墙,挡在了她的身前。
她看见他那头铂金色的头发,有几缕因为汗湿,而狼狈地贴在了额角。
她看见他那件剪裁完美的黑色长袍,因为身体剧烈的颤抖,而泛起了一阵阵波澜。
然后,她看见了那个荒诞的一幕。
那只承载了她两辈子,沾着血的蓝色蝴蝶。
它那由蓝宝石和碎钻构成闪闪发光的翅膀,像一块被高温融化的劣质塑料,扭曲地,变成了一种油腻的橡胶黄。
那只充满了悲剧美感的翅膀,噗地一声,膨胀成了一只滑稽的鸡翅膀。
而那滴如同心脏上伤疤的血迹,则变成了一大坨黏糊糊看起来就很廉价的……番茄酱。
“叽——”
一声凄厉的、变了调的、仿佛被人踩住了脖子的惨叫声响起。
那只“蝴蝶”,或者说,那只套着蝴蝶皮肤的博格特,在德拉科那充满了个人愤怒和原始审美的咒语下,彻底变成了一只正在发出最后悲鸣的……橡胶鸡。
它扑腾着那只硕大无比的鸡翅膀,在半空中抽搐了两下,然后,像一架廉价的玩具飞机,啪叽一下,掉在了地上,弹了两下,不动了。
整个教室,陷入了一种充满了荒诞意味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被美杜莎看了一眼,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只沾着番茄酱的橡胶鸡,和那个正剧烈喘息、仿佛刚刚和一头挪威脊背龙肉搏了三百回合,脸色惨白的德拉科·马尔福。
罗恩·韦斯莱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他妈妈做的肉饼。
赫敏·格兰杰那只总是高高举起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脸上写满了“我的逻辑学无法解释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的崩溃。
潘西·帕金森看着德拉科的背影,那双总是充满了精明算计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于狂热、看神祇一样、混杂着崇拜和爱慕的火焰。
而达芙妮,她看着那个挡在伊丽莎白身前瘦削的背影,看着地上那只可笑的橡胶鸡,被一种极其复杂,混杂着感激、后怕和一丝……嫉妒,狠狠地揉搓成了一团。
她居然,慢了一步。
教室的骚动,外界的一切,都无法再进入伊丽莎白的世界。
她那片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海啸和地震的,满目疮痍的废墟上,此刻,只剩下了一个画面。
德拉科·马尔福的背影。
和他那句,声嘶力竭的咆哮。
她听不见周围的呼吸声,也看不见那些惊愕的脸。她只能听见自己那颗劫后余生的、正在疯狂擂鼓的心跳,和自己那粗重的、带着一丝哭腔的呼吸。
【好……帅……】
这个念头,像一道不讲道理的、蛮横的闪电,毫无征兆地,劈开了她脑中所有的混沌和痛苦。
不是因为他那张苍白英俊的脸。
也不是因为他那身昂贵一丝不苟的长袍。
而是因为,他刚才,那个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像个傻瓜一样冲上来,笨拙、充满了少年意气的……鲁莽。
他不知道那只蝴蝶是什么。
他只知道,那个东西,在伤害她。
于是,他就挡在了她的面前。
用他那套属于马尔福,充满了个人偏见、幼稚、却又在此刻,闪耀着英雄般光辉的逻辑,解决了问题。
这是一种……从未在她两辈子的生命里,出现过的……守护。
不讲道理,没有算计,纯粹得像个傻瓜。
却又……温暖得,让人想哭。
德拉科终于僵硬地,转过了身。
他那层装腔作势、属于马尔福的倨傲外壳,己经在那声咆哮中,被彻底吼碎了。露出了下面那个十三岁、会害怕、会紧张、会不知所措、真实的男孩。
他看着伊丽莎白那张没有一丝血色、挂着未干泪痕的脸,看着她那双空洞、仿佛灵魂还没有完全回来的黑色眼睛,他那颗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巨大冒险的心,又被一种陌生、尖锐的恐慌,给紧紧地攥住了。
他张了张嘴,想问她怎么样了,想说点什么来安慰她,可喉咙里,却像被那只橡胶鸡给堵住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片几乎要凝固的空气中,一个温和的、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好了,同学们,我想,今天的课就到这里。”
莱姆斯·卢平教授走了过来。他没有去看地上那只可笑的橡胶鸡,也没有去理会那些还处于石化状态的学生。
他的目光,越过了所有人,落在了伊丽莎白和德拉科的身上。
他看着伊丽莎白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那双总是充满了悲悯和忧伤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感同身受的心痛。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德拉科。
那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身为长辈的、欣慰的赞赏。
“马尔福先生,”卢平的声音,温和而又清晰,响彻了整个寂静的教室,“面对未知、甚至是能让你的同学陷入如此巨大痛苦的恐惧,你没有选择逃避,而是选择了勇敢地站出来,保护了她。”
“这是一种……非常了不起、属于格兰芬多的品质。”
这句评价,像一颗深水炸弹,在整个教室里,轰然炸开!
一个格兰芬多出身的教授,居然用“格兰芬多品质”,来夸奖一个斯莱特林?!还是马尔福?!
德拉科的脸,瞬间涨红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被夸奖而激动,还是因为被比作“格兰芬多”而感到了某种奇异的羞耻。
“所以,”卢平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疲惫的、却又无比真诚的微笑,“为了你这份了不起的勇气,斯莱特林,加十分。”
说完,他挥了挥魔杖,那只躺在地上装死的橡胶鸡,发出一声不甘的“叽”,化作一缕青烟,被收回了那个摇摇欲坠的衣柜里。
“下课。”
随着卢平教授的一声令下,整个教室,像是被按下了播放键,瞬间活了过来。
学生们用一种看外星人一样的眼神,在德拉科和伊丽莎白之间,来来回回地扫视着,然后,交头接耳地,逃离了这个充满了诡异气息的是非之地。
达芙妮第一时间冲了上来,她没有去看德拉科,而是首接将那个还在摇摇欲坠的伊丽莎白,一把揽进了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那还在微微颤抖的身体。
“没事了,”达芙妮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后怕的沙哑,“我在这里。”
德拉科站在一旁,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个女孩,看着伊丽莎白将脸深深地埋进达芙妮的颈窝里,寻求着那份熟悉、充满了安全感的庇护,他那颗刚刚才因为卢平教授的夸奖而微微膨胀起来的心,又被一股熟悉、又苦又涩的嫉妒,给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想上前,想说点什么,可他的脚,却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得抬不起来。
他救了她。
可她,却还是第一时间,奔向了另一个人的怀抱。
就在他准备像一只被抛弃、湿漉漉的小狗一样,黯然离场时,那个被达芙妮护在怀里的女孩,忽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只是一眼。
那双漆黑、刚刚才从绝望深渊里爬出来的眼睛,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深深的疲惫。
但那里面,己经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和漠然。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复杂的、很脆弱的、却又无比清晰的……感激。
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柔软、带着光的……动容。
德拉科·马尔福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觉得,自己刚才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愤怒和嫉妒,在这一眼面前,都值了。
达芙妮感受到了怀里女孩那细微的动作,她抱着伊丽莎白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一分。
她抬起眼,警告意味明显,看了德拉科一眼。
那眼神,像是在说:离我的女王远点,该死的马尔福。
然后,她不再停留,拥着那个己经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女孩,像一个胜利的骑士,从那个还愣在原地、傻乎乎的对手面前,从容地走出了教室。
只留下德拉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摸了摸自己那颗还在疯狂跳动的心脏,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勾起了一个……傻乎乎、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弧度。
他忽然觉得,霍格沃茨,似乎……也没有那么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