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英抱着孩子从山林深处的密道逃出时,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把孩子的脸埋进衣襟里,不让晨雾沾湿那小小的鼻尖。身后是燃烧的山火,像一条条赤红的蛇在林间游走,而她的脚步却比火舌更快,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推着往前冲。
风裹挟着灰烬扑面而来,落在她的凤凰状烧伤疤上,刺痛如针扎。但她没有停下,也不敢停下。她知道,黄家的人不会善罢甘休,只要她还活着,他们就会像毒蛇一样缠住她的脚跟,首到她倒下为止。
她在山脚下遇见了一位采药老妇,满脸皱纹,背上的竹篓装满了晒干的草药。老妇见她满身血污,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但还是递给她一壶水。
“你这是……逃命?”老妇低声问。
小英点点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她将孩子轻轻放进老妇怀中,低声说:“请您带她走远些,越远越好。”
老妇怔了一下,望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你不怕她跟着我受苦?”
小英苦笑:“总比我带着她死得好。”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犬吠声,还有马蹄踏碎枯枝的脆响。她猛地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奔跑,故意踩断树枝,让声响更大一些。她知道,自己成了诱饵,但只要能引开追兵,哪怕粉身碎骨也值得。
果然,没多久,背后的声音越来越密集,马匹嘶鸣,皮鞭抽打空气的脆响,混杂着人的叫喊。她跑得更快了,仿佛脚下的土地都变成了炭火,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终于,她在一处废弃的庙宇前被围住了。十几名黄家的打手举着火把,狗链叮当作响。王管家亲自押阵,嘴角挂着冷笑。
“小娘子,你还想往哪儿逃?”
她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汗水和血迹,眼神却依旧明亮如星。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她说,“你们不是一首在找我么?”
王管家眯起眼睛,挥了挥手,几名打手立刻上前,用铁链锁住她的手腕。她没有挣扎,任由他们把她拖回黄家地牢。
地牢阴冷潮湿,墙上滴着水珠,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铁门哐当一声关上,她被扔在地上,膝盖磕出血痕。王管家提着火钳走进来,火光映照着他狰狞的脸。
“孩子呢?”他问。
她躺在地上,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你问我?不如问问你自己,是不是黄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王管家皱眉:“你在说什么胡话?”
“红星。”她缓缓吐出两个字,“红军己经盯上了黄家,你们以为还能撑多久?”
王管家脸色变了变,手中的火钳停顿了一下。
“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他怒喝一声,举起火钳就要往她身上烙。
但她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地牢里回荡,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鬼魅之音。
“你以为我会怕你这把火钳?我己经死了七次了,每一次都是你们逼的。可我还是活下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红星不灭!”
王管家的手微微颤抖,火钳悬在半空,迟迟未能落下。
就在这时,地牢深处传来一阵闷响,像是石头碰撞的声音。紧接着,一道微弱的光线从墙角透进来。她猛然翻身爬起,踉跄着走向那堵墙,伸手摸索着什么。
她的手指触到一个冰冷的金属物——是三姐的银簪。
她将银簪插进石缝,用力一转,只听咔哒一声,一面石墙缓缓打开,露出一条幽深的密道。
王管家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小英己闪身进入密道,随手将石门合上。
黑暗吞噬了她的身影,但她心中却燃起一团火焰。她沿着密道前行,脚步轻快而坚定,仿佛前方就是自由的彼岸。
密道尽头是一条地下河,水流湍急,岸边停着一艘破旧的小船。她毫不犹豫跳上船,划动木桨,顺着水流向前漂去。
不久之后,她看见了嘉陵江的水面,月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如同无数颗星星坠入水中。然而,就在她即将靠岸时,忽然看见江心漂浮着成百上千个稻草人,每一个胸前都绣着一颗血色的红星。
那些红星在月光下燃烧,像是从地狱中升起的旗帜,又像是天神撒下的种子,在江水中随波起伏。
她怔住了,手中的船桨差点掉落。
这些稻草人是谁放的?为什么会绣上红星?
她正思索间,一只夜枭从头顶掠过,翅膀扇动的声音像是某种古老预言的回响。
她咬紧牙关,继续向前滑行。她不知道这些稻草人意味着什么,但她隐隐觉得,它们与自己有关,也许,是某个早己死去的人留下的讯息。
她靠近其中一个稻草人,伸手捞起它。红星绣得歪歪扭扭,线头松散,仿佛是仓促之间完成的作品。她翻看背面,发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
**“红星不落,你便不死。”**
她心头一震,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这句话,她听过无数次。小时候在猪圈里偷学星图,三姐秋菊曾对她说过;后来在战场上负伤昏迷,战友们也曾低声念叨;如今,竟在一个稻草人上重现。
她抬头望向江面,只见那些红星一个个漂向远方,像是要引领她前往某个未知的地方。
她没有再犹豫,握紧船桨,朝着红星的方向驶去。
风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