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伏宁、宋梧桐、宋澜星三人兴高采烈地来到河边,点燃承载着心愿的莲花河灯,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入水中时——
在河畔不远处一座高高的、黑瓦覆盖的屋顶上,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如同夜色中悄然降临的幽灵。
李云念不知何时己悄然登顶。
他依旧穿着那身与节日格格不入的白衣,脸上的狰狞鬼怪面具在月光与远处烟火的映照下,更添几分阴森诡谲。
他随意地坐在冰冷的屋脊上,一条腿屈起,手臂搭在膝头,姿态看似放松,却又透着一股遗世独立的孤寂。
从这个高度望下去,整个灯会的盛景尽收眼底。
蜿蜒的长街是流淌的光河,攒动的人头如同散落的星子,河面上点点漂流的祈福河灯,更是汇成了一条温暖的光带,缓缓流向远方。
远处,又一簇巨大的烟花在夜空中轰然炸裂,姹紫嫣红的光芒瞬间点亮了整个城镇,也照亮了屋顶上那个孤独的身影。
他的目光,穿透了面具的眼孔,精准地落在了河边那三个小小的身影上。
他看到宋梧桐兴奋地指着天空的烟花,火红的衣裙在光影中跳跃,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正手舞足蹈地对伏宁和宋澜星说着什么。
他看到宋澜星安静地站在伏宁身侧,目光追随着漂远的河灯,俊朗的侧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偶尔侧头看向伏宁时,眼神里有着不易察觉的专注。
他看到伏宁——那个被他用汤药硬灌了好些天的小姑娘,此刻脸上洋溢着轻松而真实的笑容。
素白衣裙上的暗红纹路在灯火下若隐若现,仰头望着烟花时,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璀璨的光点。
她笑着回应宋梧桐,又低头看了看水中的灯,那笑容纯粹而温暖,是他在云水居送药时从未见过的明媚。
三人靠得很近,身影在光影中交织,形成一个亲密无间、充满生机的整体。
欢声笑语似乎能穿透喧闹的空气,隐隐约约地飘上屋顶。
李云念静静地坐着,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狰狞的面具掩盖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那双隐藏在阴影后的眼睛,深邃地注视着下方那片属于别人的、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的幸福光景。
寒风掠过屋顶,吹动他白衣的衣摆和几缕未被束好的发丝。
烟花的光芒在他冰冷的面具上明明灭灭,时而照亮那凶煞的纹路,时而又将其隐没在更深的阴影里。
他周身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仿佛与脚下这片沸腾的欢乐海洋隔着整个世界的距离。
他只是一个瞭望者,一个戴着恶鬼面具的、孤独的见证者。
人间的喧嚣、友情的温暖、节日的喜悦,如同水中的倒影,清晰地映在他的眼底,却始终无法真正浸润他那颗似乎早己习惯了独行的灵魂。
他就这样沉默地坐在寒冷的屋顶之上,在漫天华彩之下,守望着灯火阑珊处的温暖,也守望着自己永恒的孤影。
李云念这个人,似乎天生就与“凑热闹”三个字绝缘。
在云水居养伤那段喧闹的日子里,当宋家姐弟像两只欢快的小鸟扑进房间,叽叽喳喳挤在伏宁床头分享趣闻时
当长老们轮番造访,关切慰问夹杂着旁敲侧击,让小小的房间几乎变成议事厅时
李云念总能精准地找到房间最不起眼的角落,或者干脆像变戏法一样拖出一张舒适的躺椅,大大咧咧地瘫进去。
他脸上盖着一本不知名的书册,不多时,那书册下便会传出均匀而轻微的鼾声。
仿佛周遭一切的欢声笑语、关切询问、甚至是隐约的试探,都被那薄薄的书页隔绝在外,化作与他无关的背景杂音。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安静的光斑,将他与房间里的热闹清晰地切割开来。
他不是融入不了,而是主动将自己剥离出去,沉浸在一个无人打扰的、只有他自己的世界里。
下了山,融入这凡俗新年汹涌的人潮和喧嚣的灯海,李云念的“不合群”更是被放大到了极致。
当伏宁被宋梧桐拉着兴奋地穿梭于各色灯铺和小吃摊,当宋家姐弟为了一只兔子灯和老板争得面红耳赤时,李云念的身影却始终游离在人群的边缘。
他没有像寻常游人那样驻足欣赏流光溢彩的花灯,对那些香气西溢的街头小吃也兴趣缺缺。
他只是沉默地走着,白色的衣袍在五光十色的灯火映照下,显得愈发深沉内敛,像一道无声的墨痕划过斑斓的画卷。
偶尔有顽童追逐打闹着差点撞上他,他也只是脚步微错,轻巧地避开,连眼神都未曾偏移半分,仿佛身边的一切喧嚣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热闹是他们的,他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