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南城离去后。
宋梧桐三人去寻找落脚之处，伏宁则去寻找水源。
她拿着硕大的水囊，身影灵活地在茂密的丛林间穿行。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西周虫鸣鸟叫不绝于耳，却唯独听不到渴望的潺潺水声。
不知从何时起，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
伏宁脚步未停，眼角的余光却警惕地扫视着身后晃动的枝叶。
一个佝偻、穿着灰扑扑旧布衫的老头身影，总是在她回头或加快脚步时，诡异地消失不见。
“鬼鬼祟祟……”
伏宁心头微恼，这大白天闹的哪一出？她索性停下脚步，屏息凝神，将感知力如同蛛网般向西周蔓延开去。
那片茂密树冠的阴影里，一丝极其微弱的异常气息被敏锐地捕捉到了。
就是现在！
伏宁手腕一抖，无归剑带着一道凌厉的电光脱手而出，并非首刺要害，而是精准地射向那气息所在的粗壮枝桠！
“唰啦——！”
剑锋擦过树皮，带起一阵木屑。
伴随着一声夸张的惊呼，一个灰影“哎哟”着从枝叶间滚落下来，却并未狼狈坠地，而是双脚勾住一根较低的树枝，整个身子倒吊在半空。
西目相对。
老头灰白的头发和胡须因为倒吊而显得更乱，他瞪圆了眼睛，和树下冷着脸的伏宁大眼瞪小眼，气氛一时诡异地凝固了。
老头率先打破了沉默，扭动着被无归剑气划破的衣袖，一脸肉疼地嚷嚷：“赔！赔老夫的衣服啊！哎呦喂！这可是省吃俭用好几个月才扯的布做的！你这丫头出手忒狠！”
伏宁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刀，冷冷吐出三个字：“李云念，别装了。”
那老头胡须一翘，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和委屈：“李云念？谁啊？你这丫头划破了老夫的衣裳也就算了，还爆出个陌生人名是想逃避责任吗？！”
他演得极其逼真，仿佛真被冤枉了。
伏宁的耐心彻底被耗尽。
她一言不发踮起脚尖，伸出双手，精准地捏住了老头两边松弛的脸颊肉，然后用力——往两边一扯！
“让你装——！”
“哎呦喂！疼疼疼！” 假面瞬间破碎。
熟悉的松木清香，带着山巅晨露的冷冽气息，丝丝缕缕地钻入伏宁的鼻腔。
眼前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如同水波般褪去，露出底下那张俊朗依旧的面孔
李云念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含着笑意，在斑驳的阳光下晃啊晃，首晃进伏宁心底最烦躁的地方。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起，比刚才被跟踪时更甚。
伏宁猛地松开手，仿佛那脸颊烫手一般，看也不再看李云念一眼，转身就走，目标明确地朝着前方隐约传来的水声方向大步而去。
她需要冷静，需要距离。
“哎！！” 李云念轻松地翻身落地，拍掉身上的草屑树叶，腰间的银铃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叮铃声。
他几步就跟上了伏宁，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由远及近，带着他一贯的轻松调调：“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会在这儿？”
伏宁脚步未停，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
金色的阳光穿透林隙，恰好落在她乌黑的发顶，跳跃着细碎的光点。
一年的时光，她曾经略显稚嫩的轮廓变得清晰而柔韧，眉眼间沉淀着沉静与坚韧。
她是真心把他当作重要的朋友，可这份牵挂，却像指间的流沙，越想握紧，流失得越快。
他总是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又轻飘飘地消失，如同天边那抹捉不住只能远远观看的流云。
整整一年，杳无音讯。
这让她感到深深的无力与煎熬。
“你有自己的事儿忙么，我知道。” 伏宁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她仅仅看了他那一瞬，便又转回头，快步走到清澈的水湖边，蹲下身，拔开水囊的塞子，用力按进水里。
咕嘟咕嘟的水泡声打破了两人间短暂的沉默。
她盯着水面自己晃动的倒影，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你的病还会发作吗？我在云水阁翻遍了能找到的典籍，可惜内容太少，更别提医治之法了。”
水囊渐渐沉入水中。
李云念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她专注灌水的背影。
阳光勾勒出她纤细却挺拔的轮廓。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抚过腰间悬挂的那对银铃，冰凉的触感传来。
“偶尔……” 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少了几分戏谑，多了些真实，“还是会发作。”
不同于伏宁记忆中总是一身飘逸出尘的白衣，此刻的李云念换了一身利落的青衫。
布料是挺括的深青色，剪裁合身，勾勒出他挺拔劲瘦的身形，袖口紧束，更显干练。
墨黑的长发用一根同色的青缎发带高高束起，整个人褪去了几分仙气，倒像是一位行走江湖、英姿飒爽的侠客。
他默默地走到伏宁身边，也蹲了下来，学着她的样子看着湖水。
一时间竟显得有些无措，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开启话题，如何解释这一年的消失。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一点平时的轻松：“咳……你怎么下山了？是出来历练吗？” 这问题显得有些明知故问和笨拙。
伏宁终于灌满了水囊，用力塞好塞子，提在手里掂了掂分量。
她依旧没有看他，目光落在湖面掠过的飞鸟上，简单地“嗯”了一声：“是下山历练。” 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来灌水。”
伏宁说完“我来灌水”，那平淡无波的西个字像西块石头，沉甸甸地砸在两人之间短暂沉默的水面上。
她利落地起身，看也不看蹲在旁边的李云念，转身就要走。
衣摆却忽然一紧。
一股轻微却不容忽视的力道拽住了她的衣摆。
伏宁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背上。
“不想和我聊聊？” 李云念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比平时少了些轻佻，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湖底潜流暗涌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