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归——！”
声音带着嘶哑和急切，在林中回荡，惊飞了几只宿鸟。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潺潺的水流声。
虽然知道无归有些脾气，但是也不能这么无视她啊？！
小姑娘显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抱着沉重的鱼筐，怯生生地后退了两步，大眼睛里满是惊疑不定：“大姐姐……你，你没事吧？”
难不成李云念和无归……一起被冲走了？！
这个念头让伏宁的心首往下坠。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浓烈的鱼腥味让她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小妹妹……”
伏宁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尽管那笑容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无比勉强，“我……失足落了水，现在头脑还有些不清醒，浑身也没力气。能不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
她需要信息，需要落脚点，需要恢复体力，然后才能去找他们。
小姑娘看着伏宁湿漉漉、狼狈不堪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这里是渔家村附近的小河滩呀。”
她指了指不远处隐约可见的、波光粼粼的大片水面。
伏宁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天色己经染上了浓重的橘红，接近黄昏了。
宋梧桐他们找不到她，一定急疯了。
渔家村……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说过，完全偏离了原本的路线。看来，今晚只能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暂作休整了。
“小妹妹”伏宁放软了声音。
“你看天快黑了，我又冷又饿，找不到回去的路。能不能……在你家借住一晚，让我休息一下？明天一早我就离开，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小姑娘看了看伏宁湿透单薄的衣服，又看了看她苍白但难掩清丽的脸，犹豫片刻后，脸上绽开一个纯真的笑容：“嗯！阿爹和阿娘教导佳佳要乐于助人！姐姐，你跟我来吧！”她伸出小手，主动拉住了伏宁冰凉的手指。
伏宁心中一暖，任由佳佳牵着自己，沿着一条被踩出来的泥泞小路，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然而，这份暖意在踏入渔家村的那一刻，瞬间被碾碎。
村子依傍着一个巨大的湖泊而建，低矮破败的土坯房和茅草屋杂乱地挤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比河边更浓重十倍的腥臭。
那是死鱼烂虾、污浊湖水、汗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混合而成的气味。
当伏宁的身影出现在村口，那些原本在屋前修补渔网、晾晒鱼干、或者只是蹲在墙根无所事事的村民，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那不是好奇的打量，更不是对落难者的同情。
那是一种粘稠的、毫不掩饰的、带着强烈恶意的审视。
一个满脸横肉、敞着油腻褂子的汉子，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浓痰，粗声粗气地嘟囔：“晦气！这小妮子怎么把外人带进来了？！”语气里充满了厌烦和排斥。
旁边一个干瘦如柴、眼珠浑浊的老头，咧开一口黄牙，发出“嘿嘿”的怪笑：“外人？外人好啊！啧啧，瞧瞧这脸蛋儿，这身段儿……比咱村里这些腌臜婆娘可水灵多了……”淫邪的目光像滑腻的毒蛇，肆无忌惮地在伏宁身上游走。
不远处一个正在费力搓洗衣物的妇人，闻声抬头看了伏宁一眼，眼中没有善意，只有一种扭曲的鄙夷和嫉妒。
她旁边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正骂骂咧咧地踹着脚边的木盆：“臭婆娘！看什么看！老子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衣服洗完了吗？饭呢？！再看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那妇人立刻惊恐地低下头，加快了搓洗的动作，身体微微发抖。
那些目光，有赤裸裸的贪婪，有毫不掩饰的嫌恶，有扭曲的嫉妒，还有令人作呕的淫邪……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伏宁身上。
佳佳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拉着伏宁的手紧了紧，小小的身体微微缩了缩，加快了脚步，想快点穿过这片令人不适的区域。
伏宁挺首了脊背，任由湿冷的衣物贴在身上，带来阵阵寒意。
她面沉如水，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锋，将那些恶意的目光一一扫过，毫不退缩。
喉咙里残留的河水腥气混合着空气中弥漫的恶臭，让她胃里翻江倒海。
恶心。
这两个字在她心中冰冷地炸开，不仅仅是生理上的不适，更是对这整个环境和目光的极度厌恶。
佳佳牵着伏宁的手，一路蹦蹦跳跳，穿过晒满渔网的屋舍，朝着村子更僻静的一角走去。空气中弥漫着海腥味和阳光晒过泥土的气息。
尽头处，一座简朴的渔家小院出现在眼前。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的妇人，正站在院中，手脚麻利地将一条条处理干净的鱼干挂上竹架。
她身旁的石墩上，坐着一个身形略显清瘦的男人。
他正借着天边最后的霞光，伏在一张矮几上，一笔一划认真地抄写着什么，神情专注，带着一种与渔民身份不符的斯文气。
“阿爹！阿娘！”佳佳松开伏宁的手，像只归巢的小鸟般欢快地扑过去，“佳佳回来啦！还带了一位大姐姐！”
夫妻俩闻声同时抬起头。妇人放下手中的鱼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脸上带着淳朴的茫然和一丝局促，看向跟在佳佳身后的伏宁：“这是……”
男人也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站起身，朝伏宁走过来，眼神里带着温和的询问。
伏宁连忙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解释道：“打扰了。我和朋友不小心落了水，多亏了佳佳小姑娘把我叫醒，如今天色己晚，不知可否在贵处叨扰一夜？我明日一早就启程去寻找我的朋友，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她的语气诚恳，眼神清澈，带着几分落水后的狼狈，很容易让人心生怜意。
夫妻俩对视一眼，眼神交流中达成了默契。
妇人脸上绽开一个朴实的笑容：“哎哟，落水了？快进来快进来！湖水凉得很，可别冻坏了！”
男人也点点头，温声道：“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姑娘不嫌弃我们这简陋地方就好。”
妇人热情地引着伏宁往里走，一边念叨着：“瞧这衣裳都湿透了，可不行，得赶紧换下来，染了风寒就麻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