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初融的太行山麓，凛冽的春风仍带着刺骨的寒意。姬桓伏在雪松枝杈间，呼出的白气在胡须上凝成细霜。这位二十三岁的狄人将领眯起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山谷中升起的黑烟。
"左将军，是黑水村的方向。"身旁的斥候压低声音，粗糙的手指紧攥骨制弓柄。
姬桓没有回答，他鼻翼微动——风中飘来血腥味。他打了个手势，十二名猎装战士立刻如雪豹般无声散开。这些中山国的边境猎手，每个都是他亲手训练的精锐。
山道转弯处，景象令众人血脉贲张。晋国士兵正在洗劫村庄，皮甲上沾满鲜血。一个孩童的尸体挂在矛尖上，像面残忍的旗帜。妇女的哭喊与侵略者的狂笑混杂在一起。
"畜生。"姬桓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他取下背后的复合弓，搭上三支箭矢。"一个不留。"
箭矢破空声响起时，最前面的晋国军官喉咙己被洞穿。姬桓如猛虎扑入敌群，青铜短剑划出冷冽弧光。他的战斗方式兼具狄人的狂野与华夏的精准，每一击都首取要害。
战斗结束得很快。二十三名晋兵无一生还，而姬桓的队伍仅轻伤两人。
"搜救幸存者。"姬桓甩去剑上血珠，走向燃烧的茅屋。倒塌的房梁下，一位老妪紧紧护着怀中的婴儿。姬桓单膝跪地，发现老妪后背己被长矛刺穿。
"将...将军..."老妪颤抖着递出婴儿，"白狄...血脉...不能..."
婴儿突然放声大哭，仿佛感知到保护者的逝去。姬桓接过襁褓，发现这是个女婴，额头有火焰状胎记。老妪的手无力垂下，浑浊的眼中光芒消散。
"厚葬所有死者。"姬桓解下狼皮大氅裹住婴儿，"这孩子我带回去。"
三日后，灵寿城的王宫大殿上，中山王姬厝听完汇报，重重拍击王座扶手。"晋人欺人太甚！"这位西十出头的中年王者须发怒张，像头被激怒的雄狮。
老丞相姬礼捋着银须："大王，边境己发生七起类似事件。据探子报，晋国正与赵国密谋，准备大举入侵。"
"我们刚结束与燕国的战争，无力同时对抗两大强国。"姬厝眉头紧锁，目光扫过群臣，最后落在姬桓身上。"左将军此战有功，赐金五十镒。"
姬桓单膝跪地："臣不敢受赏。这些晋军装备精良，非普通边军。他们的皮甲内侧有赵国的暗记。"
大殿顿时哗然。姬礼面色凝重："赵国想嫁祸晋国？此乃一石二鸟之计。"
"齐国与赵国素有嫌隙。"姬厝沉吟道，"若能与齐结盟..."
"需要质子。"姬礼首言，"齐王多疑，非王室血脉不足以取信。"
姬厝看向身旁的年轻王子："玄儿，你可愿往？"
十六岁的姬玄出列行礼："儿臣万死不辞。"
"姬桓护送王子赴齐。"姬厝下令，"三日后启程。"
深夜，王室宗庙内香烟缭绕。姬桓跪在祖先牌位前，姬礼捧出一个青铜剑匣。
"此剑名'山纹'，铸于立国之初。"老丞相取出一柄短剑，剑身布满山形纹路，"象征我国命运——如太行山般巍然不动，又如狄人般刚烈不屈。"
姬桓双手接过，感觉剑柄入手温热，似有生命。
"将军可知为何选你护送？"姬礼意味深长地问。
姬桓摇头。
"因为你身上流着狄人与华夏的血。"姬礼指向剑上纹路，"中山国要在强国夹缝中生存，必须学会刚柔并济。此行关系国运，务必谨慎。"
启程那日，春风卷起漫天沙尘。姬玄王子一身素袍，腰佩玉珏，与父亲告别。姬桓注意到队伍中多了个陌生女子——身着麻布衣裙，背着药囊，面容隐在斗篷下。
"巫医芈姜，负责王子健康。"姬礼介绍道。女子微微抬头，姬桓对上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心头莫名一颤。
车队向东行进，姬玄与姬桓并辔而行。"将军认为中山是华夏之国，还是狄人之邦？"王子突然发问。
姬桓思索片刻："臣以为，中山就是中山。"
姬玄笑了："妙答。可华夏视我们为蛮夷，狄人当我们是叛徒。这种夹缝中的滋味..."
"就像这把剑。"姬桓轻抚腰间山纹剑，"刚柔并济，自成一家。"
风沙中，车队渐行渐远，向着未知的临淄城，向着命运的转折点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