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在乌云中炸响的余韵还未消散，观音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天云法师枯瘦的手指死死捻动着脖颈间的佛珠，檀木珠子相互碰撞发出细碎声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他盯着舒慕岩血迹斑斑的衣袍，浑浊的眼珠里泛起血丝，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舒施主，你确定那是清远的气息？"
"老和尚，你当我鼻子失灵了？"舒慕岩嗤笑一声，用沾满血污的袖子胡乱抹了把脸。
反而将血迹晕染得更开，在苍白的脸上勾勒出诡异的纹路，活像戏台上画着丑角脸谱的伶人。
他弯腰捡起地上半截断裂的铜钱剑，金属碰撞声清脆刺耳，"可惜了我的五帝钱，跟了我七年，就这么折在这鬼地方。"
不知何时，殿外的暴雨悄然停歇。
月光穿透破碎的殿顶，在浸透黑血的青砖上投下斑驳光影。
那些凝结的血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入地砖缝隙，仿佛被地底某种存在贪婪吸食。
天云法师突然抓住舒慕岩的手腕，枯树皮般的手指传来阵阵颤抖："你看！"
缝隙中的血迹突然如活物般扭曲蠕动，暗红色液体在青砖表面勾勒出古老符文，宛如一条条蜿蜒的赤蛇，向着殿外延伸。
舒慕岩单膝跪地，指尖刚触碰到符文边缘，就像被滚烫的烙铁灼伤般猛地缩回："引血符...有人在用僧人的血绘制阵法。"
他眯起眼睛，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金芒，"并且这阵法的规模，怕是要闹出大动静。"
"阵法？"天云法师的袈裟下摆随着颤抖的双腿簌簌摆动，脖颈上的佛珠相互撞击的声音愈发急促，"这怎么可能...寺中并无..."
"带我去清远的禅房。"舒慕岩猛地站起身，从褪色的粗布布袋里抓出一把香灰，扬手撒在符文上。
青烟腾起的瞬间，血迹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蜿蜒的符文顿时凝固。
他斜睨着老和尚，嘴角勾起一抹戏谑，"如果他真的死了，我倒想看看骨灰坛会不会唱歌。"
两人穿过回廊时，寺庙西北角的钟楼突然传来沉闷钟声。
铜钟在无人敲击的情况下缓缓摆动，撞击声震得屋檐下的铜铃嗡嗡作响。
天云法师脚下一软，宽大的袈裟下摆绊住双脚，整个人向前栽去。
舒慕岩眼疾手快，像拎小鸡般揪住老和尚的后领："老和尚，你这腿脚还不如我家隔壁九十岁的王婆婆。"
"这钟...没人敲..."天云法师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钟楼。
月光下，青铜大钟表面泛起诡异幽光，钟摆摆动的弧度越来越大，却不见任何人影。
舒慕岩眯起眼睛，金芒在瞳孔中流转："有意思，阴气化实。"
他着下巴，盯着钟楼上若隐若现的黑雾，"你们寺里养的东西，胃口不小啊。"
清远法师生前的禅房位于寺庙最西侧的僻静角落。
门前一株老梅树虬枝盘曲，月光透过交错的枝桠，在青石板上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泛黄的封条完好无损地贴在木门中央，却掩盖不住门板上新鲜的刮擦痕迹。
天云法师从袈裟内袋掏出一把铜钥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三年来无人进入，每月只由老衲亲自打扫。"
钥匙刚插入锁孔，舒慕岩突然按住老和尚的手。
他弯腰捡起地上一片梅花瓣，借着月光仔细端详："花瓣上有指痕，还是新鲜的。"
指尖轻轻着花瓣边缘，"还有，这痕迹...是有人刻意留下的。"
天云法师的呼吸陡然急促，佛珠在掌心攥出深深的凹痕："不可能...自从清远圆寂..."
"吱呀——"
推开房门的瞬间，陈年灰尘扑面而来，却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特殊檀香味。
这味道不同于寻常寺庙的熏香，反而带着某种药材的苦涩气息。
舒慕岩眯起眼睛，指尖划过古旧的榆木桌，再抬起手对着月光——洁净的指腹上，竟未沾到半点灰尘。
"每月打扫？"他似笑非笑地转头看向天云法师，"老和尚，你这打扫的功夫，怕是能去宫里当净扫太监了。"
天云法师的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念珠从颤抖的手中滑落，檀木珠子在青砖上西散滚动："老衲...确实每月都来..."
"但灰尘呢？三年没人住的房间，连蜘蛛网都没有？"舒慕岩大步走到床榻前，猛地掀开被褥——一道刻满符文的暗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暗门上的符文与观音殿地砖上的如出一辙，暗红血迹在凹槽中凝结成诡异图案。
舒慕岩吹了声口哨，蹲下身子从布袋里掏出三枚铜钱："老和尚，你们家监院业余爱好挺特别啊，玩得比烟花还花哨。"
"老衲...老衲不知..."天云法师瘫坐在地，佛珠散落在身旁，"清远他...他明明己经..."
"少废话。"舒慕岩咬破指尖，将鲜血滴在中央铜钱上，另外两枚按"离""坎"方位摆好。
铜钱表面浮现出细密雷纹，在血珠渗入的瞬间剧烈震动，"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开！"
暗门上的符文骤然亮起血红色光芒，如同被点燃的符咒般卷曲脱落。
随着齿轮转动的声响，门板缓缓滑开，阴冷潮湿的气息裹挟着腐臭味扑面而来。
舒慕岩转头看向面如死灰的天云法师："要跟来吗？下面可能有你不想看到的东西。"
天云法师颤抖着捡起佛珠，将其重新串好缠在手腕上："老衲...必须知道真相。"
石阶陡峭潮湿，青苔在石壁上蔓延出诡异图案。
每隔十步镶嵌的长明灯早己干涸，灯芯结满黑色油垢。
舒慕岩打了个响指，指尖燃起幽蓝色火焰，在黑暗中摇曳不定："省着点用，我这'幽冥火'很耗精神。"
他将火焰凑近墙壁，青苔上赫然印着几个清晰的手印，"看，有人经常从这里上下。"
下行约三十步时，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如胶。
每呼吸一次，都像吞入一团浸水的棉花，舒慕岩猛地抬手示意停下，耳朵微微颤动："听见了吗？"
天云法师茫然摇头，佛珠相互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心跳声。"舒慕岩神色凝重，幽蓝火焰在他眼中投下诡异光影，"很大的心跳声，就像..."他顿了顿。
"就像有头巨兽在脚下沉睡。"
转过最后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巨大的地下洞窟中，中央的血池泛着诡异红光，数十具裹着僧袍的干尸漂浮在黏稠的血水上。
池边七根石柱上，分别绑着近期失踪的僧人，他们双目圆睁，脖颈间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血池上方悬浮着一颗磨盘大小的心脏。
黑色血管如巨蟒般盘绕其上，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浓稠的黑血滴入池中，溅起腥臭的水花。
"黑莲教的'血菩提'..."舒慕岩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幽冥火在他指尖剧烈跳动，"他们要用这个复活什么东西。"
天云法师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地，佛珠散落在血泊中："佛祖啊...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就在这时，巨大的心脏突然剧烈抽搐，表面血管暴起如扭曲的树根。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天云...你终于来了..."
血池开始沸腾，漂浮的干尸齐刷刷睁开空洞的眼白，僵首地向两人缓缓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