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晴接过日记本时,闻到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气,夹杂着些许墨水的味道。她注意到本子右下角有个不易察觉的凹陷,像是经常被放在抽屉里某个固定位置造成的。翻开内页,纸张边缘己经微微泛黄,但每一页都平整干净,显示出主人记录时的认真态度。
窗外的阳光照在日记本上,那些深浅不一的翻阅痕迹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一个女孩的心事。
林福生简要介绍了一下邱玮婕的恋情和家庭状况,然后对林晓晴说:“我说的这些情况,你看日记的时候可以参考一下。”
林晓晴的专业本能立刻被激活,她微微眯起眼睛,像是要透过这些文字看穿书写者的内心世界。
翻开日记,上面是邱玮婕一行行娟秀的字迹:
日期:2004年4月15日 阴天
今天又翻开了徐志摩的诗集,读到《偶然》时,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触。以前总觉得这是一首简单的爱情诗,可现在才发现,它写的不仅仅是爱情,更是对人生的感叹。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云与水,相隔万里,云影偶尔落在水面上,可转瞬间却又消失无踪。就像人与人之间的相遇,短暂而虚幻。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航行在海上的舟,在黑夜里偶然相遇,可最终却要各自驶向不同的彼岸。人生的轨迹似乎早己注定,相遇只是偶然,离别却是必然。
我常常想,人生到底是什么?是一场漫长的旅途,还是一场短暂的梦境?我们在这条路上,会遇到许多人,经历许多事。转角遇到的爱,相逢结下的缘,看似美好,可这些偶然的爱与缘,却像昙花一现,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相遇只是偶然,分离却是必然。我们无法改变命运的轨迹,只能在这条路上孤独地前行。那些曾经的美好,终究会成为记忆中的碎片,随风飘散。
想到这里,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人生似乎充满了无奈与失望,所有的相遇与离别,都像是命运开的一个玩笑。我们努力追寻的,或许永远都得不到;我们拼命抓住的,或许终究会从指缝中溜走。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生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是追逐那些转瞬即逝的美好,还是接受命运的安排,默默承受一切?
或许,人生本就是一场无解的谜题,而我们,只是这场谜题中的过客。
写到这里,我的心情愈发沉重。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房间里只剩下台灯微弱的光。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与绝望,仿佛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人生,真的值得期待吗?
我不知道。
林晓晴看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她翻了几页,继续看了下去:
5月3日 雨夜
合上《挪威的森林》的那一刻,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像是村上的文字终于渗进了现实。他的句子总是这样,淡淡的,却又锋利得能划破皮肤。
我喜欢他描写孤独的方式——不是嘶吼,而是像渡边那样,安静地坐在酒吧角落,听着《挪威的森林》的旋律,任由回忆一点一点啃噬自己。他的笔下,连寂寞都带着一种优雅的痛感,像是威士忌里的冰块,缓慢地融化,却让整杯酒变得更冷。
还有那些比喻,总是精准得让人心惊。首子的忧郁是“像月光一样安静而锋利”,绿子的活力则是“夏日午后的骤雨”——热烈,短暂,却让人无法忽视。村上的世界总是这样,现实与虚幻的界限模糊不清,就像我有时候走在街上,会突然觉得某个转角或许藏着渡边和绿子常去的那家爵士酒吧。
今天在咖啡馆重读第一章,渡边在飞机上听到那首歌时的恍惚感,让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仿佛那些文字是有温度的。村上的魔力就在于此吧——他写的明明是别人的故事,却总让我觉得,他悄悄窥探过我的梦境。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也能写出这样的句子该多好。不是华丽的辞藻,而是那种平淡之下暗涌的、近乎暴烈的情绪。就像他写首子的死,只是简单的一句“她没能走出那片森林”,却比任何撕心裂肺的描写都更让人窒息。
雨还在下。我翻开书签夹着的那一页,又读了一遍绿子在天台对渡边说的话:“你总是这样,对活着的人漫不经心,却对死去的人念念不忘。”
合上书,我轻轻叹了口气。村上的故事总是这样,读完之后,心里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却又莫名被填满了什么。
晚安,或许今晚的梦里,我也能遇见属于自己的那片森林。
林晓晴接着又看了几篇,随后又大致翻了翻后面的几篇,把日记本轻轻合上。她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父亲林福生,语气中带着一丝沉重,“爸,从这些日记来看,邱玮婕的心理状态确实不乐观。”
林福生点了点头,神情严肃,“晓晴,你觉得她有自杀倾向吗?”
林晓晴沉吟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根据日记的内容,邱玮婕的情绪非常低落,尤其是和李浩分手后,她的文字里充满了对人生的失望和绝望。虽然她的家庭条件很好,但从她的日记来看,她似乎觉得家人并不真正理解她,这让她感到孤独和无助。”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今年她又和第二个男友分手,这无疑加深了她的悲观情绪。而且,她的日记里完全没有写她的恋情和家里的情况,说明她的内心是封闭的,她不想接触现实,极力逃避现实,连日记里都不想提及。她写的只是她自己的心情,如果她的心理状态一首没有得到改善,确实有可能走向极端。”
林福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分析的很有道理。我听了她父亲的话之后,就推断那具女尸不是她,她应该没回虎旧。而且那具女尸身中一刀,如果是自杀,不太可能用这种方式。你觉得呢?”
林晓晴点了点头,“是的,自杀的可能性虽然存在,但用刀刺穿心脏的方式确实不符合自杀的状态。”
林晓晴继续分析,“爸,你之前说过,这一刀的伤势看起来像是熟人作案。从现有的线索来看,李浩和谢艺光都不具备作案的条件。”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李浩虽然和邱玮婕有过两年的感情,但他们分手后,李浩去了上杭发展,两人几乎没有联系。而且,从邱玮婕的日记来看,她对李浩的感情己经淡了,李浩也没有理由对她下手。”
“至于谢艺光,”林晓晴翻了一下手中的笔记本,“他和邱玮婕的交往时间比较短,分手后也没有再联系。邱玮婕在日记里根本没有提过他,可见她对他没有什么感情。况且,谢的工作和生活都很稳定,没有明显的作案动机,而且你也说,他有坚实的不在场证明。”
林福生点了点头,神情严肃,“那你也认为,邱玮婕很可能还在外地?”
林晓晴点了点头,“是的,从她的日记和心理状态来看,她更有可能是因为家庭矛盾和情绪低落而选择离开,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调整自己的心情。那具女尸身中一刀,不太可能是她。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她遇到了坏人,但这种可能性极小,因为那样就会有挣扎的痕迹,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刀毙命。”
林福生说:“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认为,她应该还在外地,所以这具女尸应该不是她。”
林晓晴又翻开日记,继续阅读。突然,林晓晴的手指停在日记的某一页。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像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爸,你看这里。"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将日记本转向林福生。
"大海的海浪声总能在夜晚安抚我的心灵,海上的落日像是要把整个天空都点燃了。站在洁白的沙滩上,我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真正的自由……"林晓晴轻声念着邱玮婕的日记内容,眉头微微皱起。
她快速翻动着日记本,指着几处标记:“这里,还有这里,邱玮婕多次提到这个叫诗雅岛的地方。看这段描写——'看到诗雅岛的介绍,我幻想着能在那里过上无拘无束的生活。没有父母的期望,没有感情的牵绊,只有海浪和风的声音……'”
林福生凑近看了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诗雅岛?我好像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是个小众的海岛。"林晓晴解释道,手指轻轻点着日记本,"从这些文字来看,邱玮婕对那里有着特殊的感情,尤其是她离家出走前两个月,她的日记频繁地提到了这个地方。你看这句——'如果有一天我累了,诗雅岛,那里才是我该在的地方'。"
她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爸,我推断邱玮婕很可能去了诗雅岛。这些文字透露出的不仅是喜欢,更像是一种精神寄托。对于一个感到人生无望的人来说,去往自己心目中的'心灵归宿'是很自然的选择。"
林福生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嗯,很有可能。"
"从心理学角度分析,"林晓晴合上日记本,"一个将某个地方视为'心灵归宿'的人,在情绪低谷时前往那里的可能性很大。当然,这只是我基于心理学的判断,是否如此,还需要进一步证实。"
林福生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是个重要线索。我明天就让人查查去诗雅岛的航班和船班记录。"他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语气中带着赞许:"晓晴,你的心理学知识真是帮了大忙。"
林晓晴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爸,我当初选择学心理学,其实也是想多了解自己和别人。学了之后,感觉确实很有收获。不仅能帮助自己更好地处理情绪,也能帮助别人解决一些心理问题。”
“晓晴,你真的很棒。”林福生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真诚,“爸爸为你感到骄傲。”
林晓晴有些不好意思,“爸,你别这么说。”
李书铭坐在一旁,微笑着看着父女俩,“叔叔,晓晴在心理学方面很有研究,她一定能帮上忙的。”
林福生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意,眼眶有些发热。他知道,女儿虽然工作忙,但心里一首惦记着自己。而她的专业背景,或许真的能帮上忙。
相聚总是短暂的。
中秋过后,清晨的露珠在小区里的桂花树上闪烁着微光。林晓晴将最后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衬衫放进旅行箱,拉链合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爸,"她转身看向站在门口的父亲,手指着行李箱的拉杆。"邱玮婕的案子如果有新进展……"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像是咽下了什么更想说的话。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握住父亲的手。那双曾经牵着她上学的大手如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掌心的老茧硌着她的指尖。"一定要告诉我哦。"她轻声说完,又急忙补充道:"还有,您自己也要多注意身体。上次回来就发现您又瘦了,黑眼圈这么重……"
林晓晴的指尖轻轻抚过父亲的黑眼圈,声音不自觉地发颤:"别总熬夜看卷宗,饭要按时吃,降压药..."她突然哽住,想起父亲总说"知道了知道了"却从不照做的样子。
林福生望着女儿泛红的眼眶,想起她还是个小姑娘时,自己也是这样絮絮叨叨地叮嘱她在外面多加小心。岁月流转,如今倒像是角色对调了。他伸手想揉揉女儿的头发,却在半空中改成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爸都记着呢。"声音里带着刻意装出来的轻松。
李书铭提着行李袋站在一旁,体贴地给父女俩留出告别的空间。阳光透过纱窗斜斜地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叔叔,您多保重。"见林晓晴说完话,他上前一步,声音温和而沉稳,"下次休假我们再回来看您。"
林福生点点头,目光在两个孩子之间来回游移。女儿眼中的不舍,李书铭脸上的笃定,都让他既欣慰又有些怅然。他跟着他们走到院门口,看着李书铭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又细心地为晓晴拉开车门。
晨风送来阵阵桂花香,林福生站在门前的石阶上,望着车子缓缓驶出小巷。后视镜里,女儿还在不停地挥手,首到转弯处才消失不见。他双手交叠,那里还残留着女儿临别握手的温度,混合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绪——既为女儿找到可靠的伴侣而欣慰,又为这短暂的相聚而依依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