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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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枯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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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
作者:
雲影流光
本章字数:
5756
更新时间:
2025-07-10

城郊乱葬岗的荒草,比城里最破的草席还高。

陈三蹲在土坡上,攥着半块发霉的炊饼,看残阳把坟头染成血红色。他数过,这是第七次来这儿——前六回,他要么被野狗撵跑,要么被巡夜的更夫拿木棍赶走,要么……他自己先抖着腿跑了。可今儿个不一样,他往怀里揣了把生锈的剃头刀,刀把磨得发亮,像块冷硬的玉。

“横竖都是死,挑个清净地儿。”他抹了把脸上的鼻涕,往坟堆里挪。

乱葬岗的坟没碑,没名,只有青灰色的土包,像被踩扁的馒头。陈三找了个最矮的土包,背靠着坐下,刀尖轻轻抵在手腕上。风卷着枯叶打旋儿,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更夫的梆子还响。

突然,他后颈一凉。

不是风。

他僵着脖子转头——身后的土包上,不知何时坐了具枯骨。

说是枯骨,倒也不全对。头骨泛着青白,眼窝黑洞洞的,可那下巴骨却翘得老高,像是谁用线牵着,硬生生把嘴角扯成了笑模样。身上的衣衫早烂成了布条,可肩头还搭着半截褪色的靛青汗巾,沾着星星点点的泥印子,倒像刚从田埂上走下来。

陈三的刀“当啷”掉在地上。

枯骨没动,可陈三的耳朵里“嗡”地响起了笑声。

那笑声不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倒像是首接撞进了脑仁儿里。爽朗,透亮,带着点破锣似的哑,像极了村里老木匠修门板时的哼歌——那年陈三他娘病了,老木匠送了块木板,说要给打口薄棺材,他娘抹着泪说:“这木料,该打张摇篮。”

陈三的手开始抖。他想起七岁那年,他爹在黄河边捞鱼,被急流卷走了。他娘抱着他跪在河边哭了三天,眼睛肿得像两颗紫葡萄。后来他娘病了,他去药铺赊药,掌柜的把算盘拍得山响:“穷鬼也配看病?”他抄起药罐砸过去,药汁溅在掌柜的青布衫上,染出朵妖异的花。

再后来,他成了乞儿,成了小偷,成了现在这个,揣着剃头刀来找死的人。

可此刻,那笑声像根软绳子,勒得他喉咙发紧。他想起上个月,在城隍庙讨饭,有个小娃娃拽他的衣角,往他手里塞了颗糖:“叔叔,你笑起来好看。”他当时骂了句“小崽子懂个屁”,可转身就把糖含在嘴里——甜得他眼眶发酸。

“你笑个屁!”陈三吼了一嗓子,可声音抖得像筛糠。

枯骨的下巴骨晃了晃,那笑模样更明显了。

陈三的脑子里“轰”地炸开,全是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黄河水卷着泥沙,一个精瘦的汉子站在岸边,裤脚卷到膝盖,手里举着网兜,网里蹦跶着两条巴掌大的鱼。他冲岸上的人喊:“今儿个收获不错,晚上煮鱼汤!”

——土坯房的灶膛前,一个女人擦着眼泪笑:“他爹又偷摸去赌坊了,可娃的学费,总算是凑上了。”

——破草席上,一个少年攥着本破书,手指冻得通红,嘴里念得含糊:“人之初,性本善……”

——还有,还有个穿靛青汗巾的汉子,蹲在乱葬岗的土包上,怀里抱着个破陶瓮,瓮里装着半块发霉的炊饼。他抬头看天,喉咙里发出呵呵的笑:“这饼子,比那年在黄河边偷的鱼还香。”

陈三的眼泪“吧嗒”掉在地上。他突然想起,他娘临死前,攥着他的手说:“三娃,你爹走的时候,说等你娶媳妇了,要喝你的喜酒。你记着,人这一辈子,活的是个盼头。”

可他早把盼头丢了。他偷过米行的米,被抓住时,掌柜的揪着他的头发往墙上撞;他骗过老妇人的钱,看她瘫在地上哭,他转身就跑;他甚至想过,等攒够了钱,就去买包砒霜,和那个总骂他的巡夜更夫同归于尽……

“你凭什么笑?”陈三吼着,可声音里没了底气。

枯骨的笑意更深了。陈三看见,那头骨的眼窝里,竟漫出了点亮闪闪的东西,像星星落进了黑窟窿。

“我叫狗剩。”

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带着点沙哑,像老榆木门轴转动的响。

“我打小没爹,娘生我时难产,血把炕席都浸透了。接生婆说,这娃活不成,可我娘偏不信,把我揣在怀里,用体温焐了三天三夜。”

陈三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想起他娘也是这样,用破布裹着他,在雪地里讨饭,说“娃的命,比雪还金贵”。

“后来我娘没了,我就去要饭。有回在财主家门口,被狗撵得摔进了粪坑。我爬起来,抹了把脸,对自己说:‘狗剩啊,你命苦,可别让苦把你命压垮了。’”

枯骨的下巴骨还在笑,像是在应和自己说的话。

“再后来,我娶了媳妇。她手巧,会纳鞋底,会蒸枣花馍。我们有个娃,小名叫铁蛋,胖得像个面瓜。那年大旱,地里颗粒无收,我把家里的铜锅卖了,换了两斗米。媳妇把米熬成粥,先喂铁蛋,再喂我。她说:‘狗剩,咱苦点没事,只要一家人在一起。’”

陈三想起他爹走后,他娘也是这样,把最后半块饼塞给他,自己啃树皮。

“可天不遂人愿啊。”枯骨的声音轻了些,“铁蛋得了热症,连烧了七天七夜。我背着媳妇去求神,求了三座庙,磕了三百个头,回来时,铁蛋的手都凉了。”

陈三想起他娘咽气前,还在给他缝补破棉袄,针脚歪歪扭扭,却密得像雨点子。

“媳妇哭晕了过去,醒过来就说:‘狗剩,我不活了。’我抱着她,说:‘你要是走了,谁给我做饭?谁给我缝补衣裳?’她破涕为笑,说:‘你这傻货,我是说……咱把铁蛋埋在院儿里,种棵枣树。等树结果了,就当铁蛋在跟你打招呼。’”

枯骨的眼窝里,亮闪闪的东西越来越多,像落了场星星雨。

“后来我病了,咳得睡不着。媳妇日夜守着我,给我熬药,给我拍背。她说:‘狗剩,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随你去了。’我攥着她的手说:‘瞎说什么?咱还要看着铁蛋的枣树结果呢。’”

陈三突然想起,他上个月在乱葬岗,看见过棵老枣树。树杈上挂着些破布片,风一吹,哗啦啦响。他当时觉得晦气,绕着走。现在想来,那树底下,说不定埋着个叫狗剩的人,和他媳妇,和他的铁蛋。

“我走的那天,媳妇把我的汗巾系在头上,说:‘狗剩,你记着,人活一世,笑比哭好。’”

枯骨的头骨轻轻晃了晃,那抹笑意,像要从骨头上漫出来似的。

陈三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剃头刀掉在土里,闪着冷光,可他再也不想去捡了。

“你……你笑啥?”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哑得像破风箱。

“我笑啥?”枯骨的声音里带着点得意,“我笑这世道,穷的富的,好的坏的,最后都得埋在这儿。可我更笑我自己——我狗剩,穷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可到死都没丢了笑。你瞧,我这下巴骨,是不是还翘着?”

陈三抬头看,月光下,那具枯骨的下巴骨,真真切切地翘着,像朵开在坟头的小花儿。

“你走吧。”枯骨说,“明儿个去城门口,有个卖枣糕的,他媳妇刚生了娃,正缺个帮工的。你去,他准给你碗热乎的枣糕。”

陈三抹了把脸,站起身。他拍了拍裤腿的土,往城门口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那具枯骨还坐在土包上,下巴骨翘着,眼窝里的星光,比月亮还亮。

后来,陈三在城门口的枣糕摊帮忙。他手脚勤快,说话带笑,摊主夫妇待他像亲人。每年秋天,他都要去乱葬岗,在那棵老枣树下坐会儿。有人问他干啥,他说:“跟个老伙计唠嗑呢。”

再后来,城郊的百姓都说,乱葬岗有尊“笑菩萨”。有人寻短见路过那儿,总会听见一阵爽朗的笑,然后就莫名其妙地不想死了。

有人说,那是狗剩的枯骨在笑。也有人说,那是他媳妇和铁蛋,在天上给他鼓劲儿呢。

而陈三知道,真正的“笑菩萨”,是那个一辈子没哭过的汉子。他用一副枯骨,教会了他——

人这一辈子,活的是个盼头;死了,也要留个笑模样,给这苦哈哈的人间,添点儿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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