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玄武门校场的梧桐树下支起两张檀木书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李雅望晃着腰间新换的玉珏，故意用狼毫蘸饱墨汁，在宣纸上龙飞凤舞写下“比试开始”西个大字，墨点溅在房云销手背，惹得他又好气又好笑。
“比作诗太俗套，”公主突然将镇纸拍在案上，惊起满树麻雀，“不如限时一炷香，以‘长安春’为题，谁能用最少的字道尽长安繁华，谁便赢。”
她狡黠地眨眼，从袖中掏出个沙漏开始计时。
房云销望着天边掠过的燕群，指尖无意识着笔杆。
现代积累的诗词典故在脑海中翻涌，可刚要落笔，却瞥见李雅望托腮凝视远处的芙蓉园，晨光给她的侧脸镀上金边，发间茉莉簪子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唰——”公主率先搁笔，宣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苍劲的行楷：“千门柳，万家灯，马蹄踏碎长安春。”十二个字，将朱雀大街的垂柳、夜市的灯火，还有达官显贵纵马游春的盛景勾勒得淋漓尽致。
房云销握笔的手微微发颤。他想起昨夜母亲说的“姻缘强求不得”，想起父亲眼中的温柔，忽然将笔锋一转，在纸上留下九个字：“簪花人，笑东风，醉了少年心。”
沙漏最后一粒沙落尽时，围观的宫女们凑上前，却见两首诗全然不提长安盛景，一个写市井烟火，一个绘少女情思。
看上去房云销的更胜一筹。
李雅望盯着“簪花人”三字，耳尖渐渐泛红，突然抓起砚台里的残墨，作势要泼向房云销：“好你个房云销，竟敢……”
“且慢！”房云销突然执起她的手腕，墨汁滴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袖上，晕开深色的花，“公主可还记得，输的人要实现对方一个愿望？”
李雅望挣扎的动作骤停，杏眼瞪得溜圆。春风卷着她发间的茉莉香袭来，房云销喉结微动，压低声音道：“我的愿望是……”他顿了顿，在公主愈发急促的呼吸中，指着她腰间玉珏，“借这块玉，换你陪我去西市看一场傀儡戏。”
校场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李雅望眨了眨眼，忽然仰头大笑，笑声惊飞满园雀鸟：“房云销，你果然和别人不一样！”她解下玉珏抛过去，转身时裙摆扬起，“明日辰时，西市见——若敢迟到，这块玉我便去当铺当了！”
看着公主策马远去的背影，房云销着温润的玉珏，忽然想起昨夜母亲说起“吃醋”典故时眼底的光。
原来爱情从来不是诗词里的风花雪月，而是眼前人笑着闹着，便将长安的春天都装进了他心里。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早知道就说这句装一会了。
第二日清晨，房云销特意换上藏青襕衫，将李雅望的玉珏贴身收好，却在西市入口的牌坊下等到日头偏西。
往来商贩的吆喝声里，他攥着两串糖葫芦来回踱步，突然瞥见转角处闪过茜色裙摆——公主骑着匹枣红马，发间簪着的茉莉被汗水浸得微蔫，怀里还抱着个鼓鼓囊囊的锦盒。
"路上被太子皇兄抓去对课业！"李雅望翻身下马时，裙摆扫过他手背，"喏，赔你的。"锦盒打开，竟是套精巧的傀儡戏偶，彩绸绣的衣摆上金线蜿蜒，最中间的女偶眉眼依稀照着她自己的模样。
房云销喉头发紧，将糖葫芦递过去："我还以为你要把玉珏当了。"话音未落，李雅望己咬走整颗山楂，酸甜的气息混着茉莉香拂过他指尖："本公主说话算话！不过看在你等这么久的份上——"她突然凑近，在他耳边低语，"傀儡戏散场后，陪我去平康坊听新曲子？"
戏台上锣鼓声骤然响起，操纵傀儡的老艺人扯开嗓子唱《霓裳羽衣》。房云销却全然听不进去，只觉身旁公主随着鼓点晃动的发梢，比台上翻飞的戏偶还要夺目。当老艺人唱到"只愿君心似我心"时，李雅望突然伸手，将他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的温度烫得他险些打翻手中的茶汤。
散场时暮色渐浓，平康坊的灯笼次第亮起。李雅望突然拽着他拐进条小巷，月光穿过雕花窗棂洒在青石板上，照见墙角几株开得正好的夜合花。
"其实我昨日就想好了。"她背对着月光，影子与他的交叠在一起，"若你赢了，我便......"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更夫打更声。房云销鬼使神差地掏出怀中玉珏，在她眼前晃了晃："公主可还记得，这玉能换三个愿望？"李雅望瞪圆眼睛的刹那，他突然凑近，在夜合花的香气里轻声道："第二个愿望——想听公主亲口唱昨夜的曲子。"
巷子里的风突然停了。李雅望咬着唇转身，清越的歌声却己漫过墙头："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房云销望着她微微发颤的肩头，突然明白，原来所谓情动，不过是长安的晚风、巷口的花香，还有眼前人藏在歌声里的、比春光更动人的心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