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城的梅雨黏在盐市青瓦上,顾沉舟捏着张盐田地契,指尖掠过“永业田”三个朱砂字时突然顿住——契纸边缘的墨迹竟在雨天晕出桃花香,那是扬州胭脂铺特供的松烟墨,寻常田契根本用不起。 “大人,赵员外又带人圈地了!”小盐妞提着湿漉漉的裙摆冲进盐运司,腕间铜铃叮当乱响,“他们说盐工自愿用盐田换盐引,可我爹的拇指印比去年小了三圈呢!” 卫岚噗嗤笑出声,蘸着卤水在案上画了只肥雀:“盐引是粮,盐田是巢——哪有麻雀为粒米把老窝送人的?” 盐商赵德昌的别院里正演着荒唐戏。
十二名盐工举着“感恩戴德”的匾额,领头的王老汉笑得嘴角抽搐:“赵老爷心善啊!用百亩盐田换张盐引,够咱全家吃三年...”话音未落,怀里突然掉出个鼓囊的钱袋。赵德昌的师爷一脚踩住钱袋,绢面官靴碾着“赈灾专用”的墨字笑道:“乡亲们自愿的,顾大人总不能拦着百姓领救济粮吧?” 暗处的顾沉舟抛着颗盐渍梅子,梅核精准落进赵德昌的茶盏:“本官只是好奇——江南盐税涨了三成,赵老爷哪来的余粮放赈?”满座宾客僵住时,他忽然拍案大笑:“莫非您把私盐库改粮仓了?” 三更的盐田蛙声如沸。
郑黑胖扮作粮商蹲在田埂,怀里揣着特制的“验契印泥”。当赵家仆役逼老盐工按手印时,他猛地掏出青瓷盒:“用俺家祖传印泥!红艳艳的吉利!”仆役刚骂“哪来的蠢货”,却见老盐工拇指沾了印泥按上契纸——鲜红指印遇雨竟化出金丝脉络,细看正是“强占民田”西个小字! “妙啊!”树上的卫岚笑岔了气。那印泥掺了盐晶花粉,遇假墨即显形。顷刻间二十张“自愿契”全浮出金字,赵家仆役抱头鼠窜,踩翻的灯笼点燃田边草垛。火光冲天而起,映亮盐田深处新立的界碑——碑上“顾记”二字龙飞凤舞,底下还刻行小字:“偷碑者盐蚀骨”。 盐引大会那日,赵德昌的戏台搭得比盐垛还高。
“今日捐粮万石!”他刚举起镶金盐引,忽见顾沉舟拎着乌笼上台。笼里雀儿啄食的正是盐渍梅,鸟爪突然踩翻食罐,梅子滚进盐引堆里。众人惊呼声中,百张盐引遇梅汁竟浮出胭脂色“假”字——原是赵家将过期盐引用松烟墨翻新! “胭脂墨配美人,假盐引配...哎?”顾沉舟突然侧身,赵德昌因扑打雀儿摔了个狗啃泥。满场哄笑里,卫岚展开圣旨朗声道:“皇上口谕,江宁盐田改姓‘民’!”赵德昌瘫坐在地时,小盐妞笑嘻嘻递上陶罐:“赵老爷吃颗梅子?您刚摔碎的那坛值三千两呢!” 暮色染红盐船归帆,顾沉舟在田埂埋下最后一坛盐渍梅。
卫岚望着新立的盐田界碑忍俊不禁——每块碑顶都蹲着只陶雀,雀喙正对赵家别院方向。“郑黑胖在雀肚里灌了卤水。”顾沉舟弹飞掌心的盐晶花,“赵德昌砸一块碑,陶雀就喷他一身盐卤。” 江风送来小盐妞的歌声,新垦的盐田里泛起碎银般的盐晶。顾沉舟翻身上马时,腰间的盐晶花沾了梅子香,在晚霞里酿出蜜糖似的暖光。 “大人,杭州的盐商在玩新花样。”卫岚策马掠过界碑,碑上陶雀突然“咕嘟”吐出颗梅核,精准砸中追来的赵府管家额头,“这次他们说...要用盐引换嫁妆?” 顾沉舟大笑扬鞭,惊起江滩一片白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