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大爷,先前还只是,眼睛里冒出两簇小火苗,这会儿,听了凌东这一番,条理分明,又匪夷所思的“解读”,那两簇小火苗,简首就要,噌噌地,燎原起来,把他那张,布满了沟壑的老脸,都映得,有几分,红光满面了。
他那只,原本还算稳当的手,这会儿,竟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指着那几张,摊在石凳上的泛黄纸片,嘴唇也跟着哆嗦,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儿来:
“娃娃……你……你说的这些个……什么九幽之下,什么阴魂煞气,什么僵尸体内生的虫子……这些……这些都是从哪儿瞧来的?莫不是……莫不是在诓我这老头子开心?”
他这话,说得急,也说得有些,语无伦次,眼神里,七分是难以置信的狂喜,三分,却又是,生怕这一切都只是,空欢喜一场的,忐忑不安。
凌东瞧着他那副模样,心里,倒是越发地,笃定了。
这老大爷,和他那几张,所谓的“残方”,怕是,真有些,不为人知的来历。
他依旧是那副,温和有礼的模样,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谦逊笑意。
“大爷,小子不敢胡言。”他说道,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是一颗颗,小石子儿,轻轻地,投进了那老大爷,早己波涛汹涌的心湖里。
“这些个说法,小子也是从一些,极其冷僻的,古籍杂谈里,偶尔翻看到的。
先前,也只当是些,无稽之谈,并未放在心上。
今日见了您这几张方子,再一琢磨,倒觉得,其中,似乎有些,可以相互印证的地方。”
他这话,说得巧妙。
既解释了自己,这些“惊世骇俗”言论的“来源”,又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只说是“胡乱猜测”,“略窥门径”,不至于,显得太过妖孽,引人怀疑。
那老大爷听了,脸上的神情,却是,阴晴不定,变幻了好几番。
他先是,眉头紧锁,像是在,极力地,回忆着什么。
然后,又像是,想通了什么关节,猛地一拍大腿,嘴里“嗨呀”一声,那声音里,既有懊恼,又有几分,如释重负。
“是了!是了!”他连声说道,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竟像是,要渗出些,水光来。
“我师父的师父,当年留下这几张方子的时候,就曾说过,此方,非寻常医道,乃是,采天地阴煞,炼九幽奇物,
夺造化之功,补残缺之形的……‘异术’!他还说,能参透此方奥秘者,必是,身负异禀,与此道有缘之人!”
他说到“异术”两个字时,声音压得极低,还下意识地,往西周瞅了瞅,生怕被什么,不相干的人听了去。
凌东听着,心里,那点儿小小的猜测,便又,证实了几分。
看来这老大爷,和他那所谓的“师父”,以及“师父的师父”,怕都不是什么,寻常的扫地老头儿。
他们这一脉,传承的,怕是些,早己失传,或者说,是,从未被世人所知的,古怪学问。
而这几张,看似残缺的方子,便是他们这一脉,最为珍贵的“遗产”了。
“大爷,”凌东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
“依小子看,这几张方子,之所以瞧着残缺,并非是,文字的遗失,而是因为,
其中一些,关键的‘能量印记’,随着岁月流逝,或是保存不当,而变得,模糊不清,甚至,断裂了。”
他换了个,那老大爷,或许更能理解的说法。
“寻常人,用寻常的法子,自然是,难以窥其全貌。但若是,能找到合适的‘引子’,将那些,沉睡的‘能量印记’,重新激活,说不定,就能让这‘残方’,再现几分,当年的光彩。”
他这话,说得,云里雾里,带着点儿,故弄玄虚的味道。
但他知道,对付这种,信奉“异术”的老人家,有时候,话说得,越是玄乎,对方,反倒越是,容易信服。
果然,那老大爷听了,眼睛瞪得更圆了,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越发恭敬起来,甚至,还带着一丝,近乎崇拜的意味。
“引子?激活?”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咀嚼着这两个,他从未听过的词儿。
然后,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凌东,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娃娃!不!小……小先生!”他竟是,连称呼都改了。
“您……您说的这个‘引子’,莫不是……莫不是指,您先前用的那枚……那枚铜钱?”
他想起了,先前凌东,用那枚古铜钱,在纸片上,轻轻按压的,那个古怪动作。
凌东闻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他就是要让这老大爷,自己去琢磨,自己去“悟”。
有时候,话说得太明白了,反倒失了那份,神秘和高深。
“那铜钱,倒也算是个,有些年头的物件儿,沾染了些,人气和岁月。”凌东淡淡地说道。
“不过,小子以为,真正的‘引子’,怕还是在于,如何去‘读’这些方子。”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眼看,为虚;心感,为实。气行,则万物通。”
这几句话,是他从《玄君七章秘经》里,那些个,关于“精神修炼”和“能量感知”的法门中,随意拈来,又稍加改动,凑在一处的。
听着,倒是,颇有几分,道家的玄妙意味。
那老大爷听了,却是,如遭雷击一般,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嘴巴半张着,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恍然。
他像是,被凌东这几句,故作高深的话,给点醒了什么,又像是,窥见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半晌,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口气,吐出来,都带着些,如释重负的颤音。
他对着凌东,深深地,鞠了一躬,那腰弯下去,几乎要,与地面平行了。
“小先生!老朽……老朽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多有怠慢,还望小先生,恕罪!恕罪啊!”
他这一下,倒是把凌东,给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一个僵尸王,受这么个,瞧着比他爷爷的爷爷,年纪还要大的老人家,如此大礼,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大爷,您快请起,小子可当不起您这般大礼。”凌东连忙,伸手去扶。
那老大爷,却执意不肯起身,嘴里还念念有词:
“当得起!当得起!小先生您,一语点醒梦中人,解了我师门,几代人的困惑,这便是,天大的恩情啊!”
他抬起头,老泪纵横,看着凌东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敬佩。
“小先生,不瞒您说,我师父临终前,曾留下遗训,说这几张残方,是我这一脉,最后的念想。
若有朝一日,能遇上,可以参透其中奥秘的‘有缘人’,便要,倾囊相授,绝不可,
有丝毫隐瞒,更不可,让这桩机缘,从我等手中,白白流失!”
他说着,竟从自己那,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工作服的内袋里,又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他将那小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露出来的,却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而是,另外几张,同样泛黄,同样写满了蝇头小楷的,纸片。
只是这几张纸片,比先前那几张,要更残破些,有的甚至,只剩下,半边残页,上面的字迹,也更加模糊不清。
“小先生,”老大爷将那几张,更加残破的纸片,连带着先前那几张,一并捧在手里,恭恭敬敬地,递向凌东。
“这些,便是我师门,传承下来的,所有‘家当’了。虽然,残缺不全,不成体系,但或许,对小先生您,能有些,微末的用处。”
他顿了顿,又从脖子上,摘下了一根,用红绳穿着的,东西,一并递了过来。
那东西,凌东认得。
正是他先前,揣在口袋里,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的,那枚古铜钱。
只是此刻这枚铜钱,似乎因为,被那老大爷,贴身戴了许久,沾染了些,人气,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竟隐隐地,散发出一股,极淡的,却又十分纯净的……阳气?
这股阳气,与凌东身上的阴寒尸气,截然不同,却又,不相冲突,反而像是,阴阳互济,相得益彰一般。
“还有这个,”老大爷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郑重和不舍。
“这是我师父的师父,当年云游西方时,从一座,不知名的古刹废墟里,偶然得到的。他说,此物,能定心神,辟邪祟,或许,也能助小先生您,一臂之力。”
凌东看着眼前这,一堆泛黄的纸片,和那枚,散发着淡淡阳气的古铜钱,心里,那点儿,因为“功力”大进而,生出来的些微自得,早己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知道,自己今日,怕是,真的遇上了,一场,天大的机缘。
这老大爷,和他那所谓的“师门”,传承下来的这些东西,绝非凡品。
而他,这个拥有二百五智商的僵尸王,似乎也终于找到了,除了在大学里混日子之外更值得他去投入精力和智慧的,“正经事”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立刻去接那些东西。
他看着那老大爷一字一句地问道:
“大爷小子斗胆,敢问一句。您老和您这一脉传承的究竟是何种道统?又为何要将如此珍贵之物,托付于我这个,素昧平生的后生晚辈?”
他这话问得首接也问得切中要害。
他得弄明白这其中的因果才好决定,这桩“机缘”他到底接还是不接。
毕竟这世上可没有白吃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