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镇的晨雾还未散尽,萧缺蹲在铁匠铺前的石墩上,用破布擦拭裂风刃的刀身。
刀身上的兽纹在晨露里泛着幽光,像活过来的野兽在呼吸——这是昨夜风狼血浸透的痕迹。
"缺哥!"阿蛮踹开半掩的木门,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镇公所传话,镇长让你去议事厅。
王大锤带着七个老铁匠堵在门口,说要'讨个公道'。"
萧缺的手指在刀脊上顿住。
他记得王大锤的铁锤昨天掉在地上时,那声闷响比风狼的哀鸣还刺耳。
青岚镇就这么大,铁匠行当里的活计本就不多,裂风刃让阿蛮砍翻三阶风狼的消息传得比山雀还快,王大锤的铁匠铺己经三天没接活了。
议事厅的青石板地面被踩得咚咚响。
萧缺推开门时,正看见王大锤踮着脚拍桌子,腰间的铁锤随着动作晃荡,"老话说得好,'匠有匠规'!
他萧缺才学打铁几天?
凭什么用歪门邪道抢我们饭碗?"
七个老铁匠站在他身后,最年长的张师傅咳嗽两声:"镇长,不是我们容不得后辈。
这小子炼器不按火候来,昨天我去他铺子里瞧了——他把废铁、兽骨往炉子里一扔,那炉子冒的竟是紫光!
这...这不合规矩啊!"
镇长坐在上首,手指捏着茶盏边缘首冒汗。
九重天阀的分舵就设在三十里外的云来镇,上个月才派了个外门弟子来收"武税",说"民间不得私炼神兵,违者按盗法论处"。
他扫了眼萧缺,又迅速移开视线:"小缺,你...你有什么要说的?"
萧缺没说话。
他望着王大锤涨红的脸,想起老拳师临终前攥着断刀的手——那把刀也是王大锤打的,说是"精铁打造",结果跟妖兽爪子一碰就断。
老拳师咳着血说:"缺儿,这世道,规矩是给没本事的人定的。"
"我证明!"阿蛮突然往前跨一步,裂风刃"当"地砸在地上,刀身震颤的嗡鸣盖过了众人的议论,"这刀是缺哥用我爹留下的破菜刀、后山挖的锈铁,还有我打猎时捡的风狼骨炼的!
要没这刀,昨晚我早被风狼开膛了!"
王大锤的脸瞬间紫了。
他抄起腰间的铁锤往桌上一磕,火星子溅在张师傅的灰布衫上:"口说无凭!
有本事再炼一把,让我们看看你那邪门炉子是不是真能化腐朽为神奇!"
"好。"萧缺突然笑了。
他转身走出议事厅,阳光照在他背上,把影子拉得老长。
半个时辰后,镇东的空地上架起了新炉子。
萧缺让人抬来半车东西:缺了口的铁锅、断成两截的犁头、锈得看不出原样的菜刀,甚至还有块裂成三瓣的石磨——这些都是他这几天在镇里收的,王大锤的铁匠铺前堆了小半车,张师傅家的后院也贡献了个漏底的铜盆。
阿蛮握着裂风刃站在炉边,刀鞘上还沾着风狼的蓝血。
他盯着萧缺往炉里添柴,柴火烧得噼啪响:"缺哥,你说这堆破烂能成?"
"能。"萧缺伸手按在炉口,识海里的青铜熔炉突然发烫。
他能感觉到那些废铁在熔炉里翻滚,断裂处的锯齿像饿疯了的兽嘴,正互相啃咬融合。
老拳师的断刀碎片、风狼骨里残留的妖气、甚至铁锅上镇民刻的"张记"二字,都在熔炉里熔成金红色的液浆。
王大锤挤在围观人群最前面,铁锤攥得指节发白:"装神弄鬼!
我倒要看看——"
话音未落,熔炉里突然爆出一声清越的龙吟。
紫金色的火焰蹿起三尺高,照亮了萧缺的脸。
他手速极快地抓起案上一枚蛇牙——那是阿蛮上个月猎的二阶青鳞蛇的毒牙,还带着点腥气——猛地按进正在成型的剑胚里。
"嗤!"
剑胚发出类似活物的嘶鸣。
围观的镇民往后退了两步,连王大锤都下意识松开了铁锤。
只见那剑胚越拉越长,最后变成一柄细长的软剑,剑身泛着冷冽的银光,剑脊上的纹路像游动的蛇,尾端还嵌着半枚蛇牙,在阳光下泛着幽蓝。
"这...这也太怪了。"张师傅眯着眼嘀咕,"软剑本就难练,还嵌个蛇牙..."
"怪?"萧缺握住剑柄,手腕轻轻一抖。
软剑如灵蛇出洞,"唰"地划破十丈外的木桩——不是劈开,是整根木桩被剑气卷着拔地而起,带着半尺深的土块"轰"地砸在王大锤脚边。
人群死寂。
卖豆浆的老妇手里的铜盆"当啷"掉在地上,王屠户举着的半扇猪肉晃了晃,"啪"地砸在他自己脚背上。
"灵兵!"刘铁嘴的声音从人群后炸响,他挤到最前面,酒葫芦在手里转得飞快,"我在云来镇见过宗门弟子的灵兵!
这剑的剑气能拔根,至少是玄阶中品!"
镇长的茶盏"咔"地裂了道缝。
他盯着那柄软剑,又看了看萧缺:"小缺,你...你这炉子..."
"这是万法熔炉。"萧缺把软剑插在地上,剑身在土里颤了颤,惊得旁边的老黄狗夹着尾巴跑远,"能吞万物,化腐朽为神奇。
青岚镇的废铁、镇民的血汗、妖兽的骨头,都是宝。"
王大锤的铁锤"当啷"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却发现手在发抖。
张师傅拍了拍他的背,欲言又止。
镇长擦了擦额角的汗,突然提高声音:"从今日起,镇东的老药铺改作'熔炉坊'!
萧缺负责为镇中武者定制兵器,旁人不得干涉!"
人群爆发出欢呼。
阿蛮一把搂住萧缺的肩膀,裂风刃在他腰间晃得叮当响。
刘铁嘴扯着嗓子喊:"明天我就把茶钱都换成废铁!
缺哥儿要啥,咱们青岚镇就给啥!"
萧缺望着人群里挤过来的镇民,有举着破锅的,有扛着断犁的,还有个小娃娃攥着半块锈铁,仰着脸喊:"哥哥,给我打把削苹果的小刀!"他低头摸了摸软剑上的蛇牙,识海里的熔炉还在轻轻震颤——那是吃饱了的满足。
王大锤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萧缺看见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月光照在他背上,投下一道扭曲的影子。
风卷着碎纸片刮过青石板,上面隐约能看见"九重天阀"西个字。
镇东的老药铺前,阿蛮正踮着脚挂木牌。"熔炉坊"三个大字被他涂得歪歪扭扭,倒比任何金漆都亮。
萧缺走过去,伸手帮他扶正木牌。
山风掠过,木牌上的墨迹还没干,一滴墨点落下来,在"炉"字旁边晕开,像团小小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