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役院的晨雾还未散尽,萧缺便被一声铜锣惊醒。
"新丁萧缺!"监工的青衫弟子踹开柴门,手里的竹板敲得门框咚咚响,"赵执事有令,今日起每日卯时到申时,去后山劈三百斤柴、挑五十担水,月例丹换劣质培元散——"他斜眼扫过萧缺泛白的衣领,嗤笑一声,"就你这废柴,能活着领丹就算烧高香了。"
萧缺垂眸应了声"是",指腹轻轻蹭过腕间赤纹护腕。
识海里的青铜熔炉正微微发烫,昨夜吸收的灵矿残气还在炉壁上凝成细珠——那处废弃矿脉藏在杂役院磨盘下,他昨日挑水时见青石板缝里泛着淡蓝微光,蹲下身时熔炉突然震颤,这才发现矿脉虽枯竭,却仍有稀薄灵气渗透岩层。
"发什么呆!"竹板重重敲在肩头,监工骂骂咧咧转身,破鞋跟在青石板上碾出刺耳的声响。
萧缺望着他走远,低头将腰间的劣质丹瓶攥得发紧——瓶里的丹药他今早尝过,丹香浑浊,分明掺了三成废丹渣。
日头升到头顶时,阿蛮的身影出现在杂役院后巷。
这少年抱着个破布裹的包袱,脸上沾着草屑,见萧缺过来立刻把包袱往他怀里塞:"镇里猎户送的狼骨,还有铁匠铺的废铁,我偷摸藏在菜筐里带进来的。"他搓了搓冻红的手,眼睛发亮,"我听人说炼器要材料,你...你要是用得上..."
"谢了。"萧缺拍了拍他的肩。
阿蛮的手粗糙得像砂纸,是常年干农活磨的,可递来的包袱却裹得极仔细,边角都用草绳捆了三道。
他刚要收进怀里,巷口突然传来脚步声,阿蛮脸色骤变,抓起萧缺的手把包袱硬塞进去,转身就往反方向跑,破布片从他怀里掉出来,露出半截泛着幽光的兽骨。
是巡逻的外门弟子。
萧缺瞳孔微缩,立刻把包袱压在身后。
那弟子提着灯笼晃过来,灯笼上"巡"字被夜风吹得忽明忽暗:"干什么的?"他目光扫过萧缺怀里的凸起,"怀里藏了什么?"
"回师兄,是...是我娘留的旧物。"萧缺垂下眼,声音里带了丝哽咽。
巡逻弟子的灯笼凑过来,暖黄的光映在兽骨上,突然顿住:"这骨头上有灵气?"他伸手要抢,萧缺后退半步,恰好踩在块松动的青石板上——"咔"的一声,石板下透出几缕淡蓝雾气。
巡逻弟子的手僵在半空。
"私藏灵材!"他突然拔高声音,"还有异动!
定是在炼邪术!"话音未落,杂役院的灯笼全亮了,七八个巡逻弟子围上来,有人去报执事,有人要夺萧缺怀里的包袱。
萧缺被推得撞在墙上,却始终护着那处,识海里的熔炉转得越来越快,连带着腕间护腕发烫——他昨夜试着用兽骨和废铁炼的聚灵符还在包袱里,此时被这么一闹,怕是要暴露。
半个时辰后,演武场的月光照在柳师姐的刀鞘上。
她抱着臂站在萧缺对面,腰间的雁翎刀泛着冷光:"擅炼符器,按门规当断指废功。"她盯着萧缺摊开的掌心,那枚用兽骨和废铁熔成的符器呈暗褐色,表面刻着歪扭的纹路,"你可知这是什么?"
"聚灵符。"萧缺声音平稳,"用一阶狼骨的兽魂纹,融合精铁的导灵脉,能引动方圆十丈灵气。"他指尖凝出一丝元气,轻轻点在符上——符纹突然泛起金光,演武场的桂树叶子簌簌颤动,原本稀薄的灵气像被吸进漩涡,纷纷往符上涌。
柳师姐的瞳孔缩成针尖。
"这...这是外门典籍里没有的手法。"她伸手要碰,又顿住,"你从哪学的?"
"自己琢磨的。"萧缺坦诚,"杂役院的灵气太弱,想试试能不能补补。"
演武场的角门突然被推开。
李长老的玄色道袍带起一阵风,他盯着那团旋转的灵气漩涡看了片刻,又扫过萧缺腕间的护腕:"灵气聚合却不紊乱,符纹走势暗合天地脉络..."他转头看向柳师姐,"虽异于常法,可哪条门规说过不许自创符器?"
"长老明鉴!"一首缩在角落的赵云山突然挤出来,"他用的是兽骨!
这分明是邪修的...""够了。"李长老的目光扫过去,赵云山立刻噤声,额角的汗滴在青砖上,"萧缺,明日晨练去火炉峰。"他指了指远处被火光映红的山尖,"千年熔炉该清了。"
第二日卯时,萧缺站在火炉峰下。
熔炉口的热浪裹着刺鼻的硫磺味扑过来,他眯眼望去,炉壁上凝结的赤铜渣泛着暗红,像凝固的血。
赵云山站在旁边,手里的木牌敲得叮当响:"三日内清完炉底,清不干净..."他瞥了眼熔炉里翻涌的毒火,"可别怨我没提醒。"
萧缺没接话。
他走进熔炉,指尖刚触到炉壁,识海里的熔炉便发出轰鸣——赤铜渣里竟裹着极淡的火灵之气!
他闭目感受着那丝灵气被熔炉吸收,腕间护腕突然发烫,原本暗红的纹路泛起金光。
当他的手抚过炉底最深处的铜渣时,熔炉的震颤几乎要冲出识海,他听见金属熔铸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一块带着火焰纹路的护腕正从炉底缓缓升起。
"完成了?"
傍晚的山风掀起柳师姐的衣角。
她望着萧缺手里的赤纹护腕,护腕表面的火焰纹路还在轻轻跳动,凑近些能闻到淡淡的硫磺香:"这护腕...能抗毒火?"
"能。"萧缺将护腕戴回腕间,"炉底的赤铜渣里有火灵,熔炉炼过后,护腕能引火入炉,反哺自身。"
柳师姐沉默片刻,压低声音:"赵云山今日找了内门的'烈火堂'弟子。"她望着逐渐暗下去的天色,"他们说...火炉峰的熔炉里,藏着当年铸剑的'九火精金'残料。"
萧缺的手指在护腕上轻轻一叩。
识海里的熔炉突然迸出火星,映得他眼底发亮——他分明记得,方才清理炉底时,最深处的铜渣下,似乎压着块泛着金斑的碎片。
山脚下的杂役院亮起灯火时,萧缺望着火炉峰方向笑了笑。
风卷着炉灰扑在他脸上,却被护腕自动挡开。
他摸了摸怀里的聚灵符,又碰了碰腕间的护腕,识海里的熔炉转得越来越快,仿佛在预告什么——
这熔炉,要吃的,可不止是灵矿和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