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吻，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和伪装。此刻的他，像一个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周身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深沉的孤寂和绝望。那刻意维持的“云淡风轻”彻底碎裂，露出下面鲜血淋漓的真实。
他炙热身体的骤然抽离，他大手的撤离，让我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支撑点。一股冰冷的空虚感，如同冬日凛冽的寒风，毫无预兆地从被他紧贴过的后背、被他紧握过的后脑勺、被他激烈亲吻过的唇瓣……每一个被他触碰过的地方，猛烈地侵袭而来！那空虚感如此强烈，甚至带着一种生理性的钝痛，让我的心也跟着猛地一沉，像被掏空了一块。
身体因为这突然的失衡和不适应，微微晃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调整坐姿，离开这令人窒息又心碎的氛围。
“就这么想走？”
一个沙哑得可怕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过粗糙的岩石，毫无预兆地响起。那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近乎破碎的绝望。
是肖烬。
他依旧低着头，没有看我。但那沙哑破碎的质问，却像一把冰冷的钩子，狠狠钩住了我试图逃离的脚步，也钩住了我本就摇摇欲坠的心。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心中所有的犹豫、恐惧和那点可悲的自尊。
他以为我挪动身体是想立刻逃离？
他以为我刚才的推拒是彻底的拒绝？
他以为……我对他，真的没有丝毫留恋？
看着他侧头隐忍的侧影，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孤寂，一股强烈的冲动猛地冲垮了所有的理智和恐惧！
不！不是这样的！
那被他点燃又被强行压抑的，那因他痛苦而生的莫名心疼，那对他隐秘奢望的心酸，还有此刻被他绝望质问所激起的、汹涌澎湃的反抗与冲动……所有复杂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混合着巨大的心疼和一种破罐破摔的决绝，猛地冲上头顶！
我对上他的视线，依旧在他的腿上。
我的双手不再推拒，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猛地抬了起来！
我没有回答他。
而是猛地伸出手！
不再抵着他的胸膛，而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攀上了他轮廓分明的脸庞！我的指尖带着微颤，却异常坚定地捧住了他的脸颊，强迫他转过头来，面对我！
肖烬显然没料到我的动作，身体瞬间僵首。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眼眸骤然睁大，里面翻涌着惊愕、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死灰复燃般的、微弱的火光！
在肖烬那双骤然抬起、写满了震惊、不解和更深沉绝望的幽暗眼眸注视下——
我的双手，坚定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攀上了他的脖颈，然后用力地、不容拒绝地环住了他的后颈！
身体借力前倾！
主动地、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勇气，将自己的唇，印上了他的！
凑近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肖烬那双原本死寂空洞、充满绝望的寒潭般的眼眸，如同被投入了巨石，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震惊！难以置信！狂喜！以及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痛苦！
那眼神的变化是如此剧烈，如此清晰！从心如死灰的深渊，到被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惊喜瞬间点燃！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放大，里面倒映着我放大的、带着决绝神情的脸。
不是他刚才那种掠夺性的强吻。
我的吻，很轻，很柔，带着一丝试探的颤抖。
如同蝴蝶的翅膀，轻轻贴在他微凉而紧抿的薄唇上，停留了两下。像安抚，像确认，更像一个无声的回答。
我微微睁开眼，近距离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就在我嘴唇离开的瞬间，我看到他那双总是深不可测、如同寒潭般的眼眸，从一片死寂的灰烬，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璀璨夺目的光芒！那光芒里充满了震惊、狂喜、以及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巨大渴望！
随即，在我温柔的注视下，我看到他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充满掌控欲的眼睛，竟然……顺从地、缓缓地闭上了。
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垂下，在他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他英挺的眉头微微轻蹙着，那蹙起的弧度里，没有了往日的凌厉和算计，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虔诚的……深情？一种毫不设防的、将自己完全交付的脆弱姿态？
一个在C城地下世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冷酷无情令人闻风丧胆的黑帮大佬，此刻，竟然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在我面前流露出了如此……脆弱而深情的模样！
这一幕，像一道强烈的电流，瞬间击中了我的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所有的恐惧、算计、对未来的不安，在这一刻都被这不可思议的脆弱与深情击得粉碎！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喉头——我想给他承诺！我想告诉他，我会等他！等他报完那深海血仇，等他卸下所有的枷锁，等他功成身退！我会在阳光下，为他留一盏灯，等他回来！
但是……话到嘴边，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真的需要我的承诺吗？
他连那场将他灵魂都吞噬的深海大仇，都对我只字不提，讳莫如深！他像一个背负着沉重十字架的苦行僧，独自跋涉在黑暗的深渊。他从未向我敞开过那扇通往他内心最深、最痛之处的门。他想要的，或许真的只是这一夜的身体慰藉？只是用我的体温，来短暂驱散他灵魂深处的寒冷与孤寂？
这个念头，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刚刚升起的冲动火焰。巨大的失落和酸楚再次涌上心头。
然而，目光落回他闭着眼、眉头轻蹙、脆弱而深情的俊美脸庞上……想到这半年来，他虽然霸道、危险、甚至残忍，却也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收留了我，给了我一个虽然危险却也奢华的庇护所。他没有真正伤害过我（除了精神上的折磨），甚至在某些瞬间，流露出过让我心动的、无可奈何的纵容。
罢了……
我心一横，牙关紧咬。
就当是……报答也好。
就当是……告别也罢。
就当是……放纵自己沉沦于这最后的幻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