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再次笼罩青玄宗,白日演武场震天的喧嚣仿佛被浓重的黑暗吞噬,只留下死水般的沉寂。临时居所狭小的石室内,林风盘膝而坐,窗棂透进的微弱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也映照着他手中那柄暗沉的匕首。
白日里周狂那惊天动地、蕴含阴冷刀意的一拳,以及识海中炸开的、与师父致命伤同源的气息,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灵魂。那滔天的杀意并未平息,反而在死寂中沉淀、压缩,化为一种冰冷刺骨的、近乎实质的寒流,在他眼底深处无声流淌。
复仇的火焰在燃烧,但林风的心却如同浸在万年寒潭之中,前所未有的冷静。
他深知,周狂的力量绝非寻常体修。那隐藏的魔功,那诡异的刀意,都预示着凶险万分。想要在最终的擂台上斩下仇敌的头颅,仅凭刚刚突破练气五层的修为和一腔怒火,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锋利的矛,更坚固的盾。需要将每一分力量,都运用到极致!
林风的目光首先落在匕首之上。这柄承载了他金火交融之力、一击重创赵莽的伙伴,此刻在月光下显得古朴无华。他缓缓闭上双眼,练气巅峰的神识之力,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无声无息地探入匕首内部冰冷的金属脉络之中。
这并非简单的灵力灌注,而是神识层面的深度铭刻!他的目标,是昨夜从残鼎符纹中艰难临摹出的那道“破煞符纹”!此纹专克阴邪煞气,正是周狂那诡异魔功的天然克星!
神识的触感在匕首内部冰冷的金属世界中延伸。然而,刚一接触那玄奥繁复的符纹轨迹,一股强大的反噬之力便汹涌而至!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钢针顺着神识狠狠刺入他的识海!这比临摹鼎身符纹更加艰难百倍!不仅要理解其意,更要将这股“破煞”的法则意志,强行烙印在法器本源深处!
“呃…”林风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颤抖。识海如同被万针攒刺,剧痛排山倒海。但他紧守灵台一点清明,强忍着这非人的痛苦,神识之力凝练如丝,沿着符纹那扭曲、玄奥、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轨迹,一丝不苟、缓慢而坚定地勾勒着。
每一次神识的移动,都重若千钧,带来撕裂灵魂般的痛楚。匕首内部的金属微粒,在他的神识铭刻下,发出只有他自己能感知的、细微却尖锐的嗡鸣,仿佛在抗拒着这外来的法则入侵。时间在绝对的痛苦和专注中流逝。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紧握匕首的手指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道符纹轨迹被艰难地勾勒完成,整个符纹在匕首核心处骤然亮起一道微弱却无比凝练的、仿佛能净化一切污秽的纯金色光芒!光芒一闪即逝,彻底隐没于匕首深处。
“嗡——!”
匕首本体发出一声低沉而悠长的清鸣,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命!一股若有若无、却带着神圣净化气息的锋锐感,自匕身悄然弥漫开来,驱散了石室内原本残留的一丝阴冷。林风缓缓睁开眼,疲惫的双眸中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他轻轻拂过匕身,冰冷的触感下,仿佛能感受到内部那道新生的“破煞”意志在蛰伏,等待着饮魔血的那一刻!
矛己淬锋!
林风没有丝毫停歇,目光转向石几上那几张绘制着繁复金色纹路的符箓——一阶上品金盾符。这是他在葬龙泽遗迹中收获的保命之物,防御力惊人,足以抵挡练气后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然而,面对周狂那蕴含诡异刀意的魔拳,林风觉得还不够!
他取出了那尊残破小鼎。鼎身斑驳,但那些玄奥的空间符纹却在月光下流淌着幽微的光泽。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昨夜耗尽神识才勉强临摹出的那道“空间稳定符纹”上。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将这道蕴含空间法则碎片的符纹之力,强行加固、叠加到金盾符原有的防御结构之中!这无异于在脆弱的符纸之上,构建一座微型的空间壁垒!
林风深吸一口气,指尖捻起一张金盾符,练气巅峰的神识再次凝聚,小心翼翼地将神识触角探入符箓内部那精密而脆弱的灵力回路之中。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他必须同时维持金盾符本身结构的稳定,又要精准地将那道更加玄奥复杂的空间符纹,以神识为引,灵力为墨,“编织”进去,形成双重防护!
难度几何级倍增!
林风的神识如同最灵巧的绣花针,在符箓内部的灵力脉络中穿梭、勾连。他需要精准地避开原有的核心节点,又要将空间符纹的节点巧妙地嵌入其中,形成共鸣。每一次细微的调整,都伴随着符箓灵力的剧烈波动,整张符箓都开始微微震颤,散发出不稳定的金光,仿佛随时可能自毁!
林风脸色苍白如纸,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石面上。他的精神高度集中,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识海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但他眼神锐利如鹰,手指稳如磐石,没有一丝颤抖。
终于,当最后一个空间节点被艰难地嵌入、与金盾符原有的防御核心完美嵌合!
“嗡——!”
原本金光灿灿的符箓猛地一震!表面的金色符纹骤然亮起,光芒内敛,不再刺目,反而呈现出一种深邃、厚重、仿佛能隔绝空间的淡银色光泽!整张符箓的材质仿佛都发生了蜕变,隐隐散发出一丝令人心悸的、超越了一阶范畴的稳固气息!
伪·二阶金盾符!
林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身体微微晃了晃,几乎虚脱。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张焕然一新、流淌着淡淡银辉的符箓放在一旁,看着它,眼中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凝重。盾,亦己成!
矛与盾皆备,但林风知道,这还不够。周狂背后隐藏的魔踪,那丹房地窖中的抽魂幡残片,如同悬顶之剑。他需要更首接的证据,需要在关键时刻,给予其致命一击!
子时将近,万籁俱寂。
林风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无声无息地滑出居所。练气巅峰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提前感知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他避开了所有明暗岗哨,轻车熟路地再次潜向丹房区域。
沉重的铁门,普通的铜锁。林风指尖微动,一缕神识探入,“咔哒”轻响,门开。那股混杂着腐朽药味、潮湿泥土和淡淡腥甜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他闪身而入,反手掩门,动作一气呵成。
地窖内伸手不见五指,但他的神识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瞬间扫过每一个角落。目标明确——昨日那堆散发着恶臭的药渣!
他快步上前,屏住呼吸,双手迅速而稳定地拨开散发着刺鼻霉味的药渣堆。很快,那角破碎的、非金非木的黑色幡面残片再次暴露出来。冰冷、怨毒、对生魂充满贪婪渴求的波动依旧微弱,却如同跗骨之蛆般清晰。
这一次,林风没有停顿。他小心翼翼地将神识凝聚成更细密的“网”,如同考古学家清理珍宝般,一点点地、更加深入地清理着残片周围的秽物。
随着药渣被层层剥离,更多的细节暴露在神识之下!
那并非只有一角幡面!在它的下方,赫然压着一截同样材质的、约莫半尺长的黑色旗杆!旗杆的一端断裂处参差不齐,另一端则连接着幡面,杆身上同样用暗红如血的颜料,描绘着更加扭曲、更加令人心神不宁的符文!
而在这半截旗杆的断裂处,林风的神识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极其细微的、如同骨刺般尖锐的金属碎片!碎片呈暗金色,散发着一种与幡面、旗杆同源、却更加精纯、更加邪恶的阴冷气息!这绝非幡体本身的材质,更像是……某种核心构件的一部分!
抽魂幡的部件!而且是更关键的旗杆和核心碎片!
更让林风瞳孔收缩的是,在这新暴露出的旗杆碎片上,那缕属于周狂的、带着阴冷血腥味的体修煞气印记,比昨日在幡面上感受到的,更加浓郁!更加清晰!如同凶手在凶器上留下的指纹,昭然若揭!
周狂与此物的关联,己是铁证!
林风眼神冰冷如霜。他毫不犹豫,从储物袋中再次取出那张薄如蝉翼的留影符。这一次,他灌注了更多的神识之力!符箓表面流光隐现,如同最忠实的眼睛,无声无息地将眼前的一切——那散发着邪恶波动的魔幡残片、断裂的旗杆、诡异的暗金碎片,以及其上浓郁无比的、属于周狂的独特煞气印记——纤毫毕现地记录了下来!他甚至控制着留影符,特意给了那暗金碎片和煞气印记几个特写的“镜头”。
做完这一切,林风小心翼翼地将药渣恢复原状,抹去自己来过的痕迹,如同从未出现过。
离开丹房地窖,林风并未首接返回。他如同鬼魅般穿行在外门杂役弟子聚居的、更加简陋混乱的区域。最终,他停在了一间低矮破旧的木屋前。屋内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和一个妇人虚弱的安慰。
林风屈指,一道微不可察的神识波动,裹挟着一小袋沉甸甸的下品灵石和一张折叠的纸条,精准地穿过门缝,落在屋内唯一一张破旧木桌上。
木屋内,一个面色蜡黄、穿着打满补丁杂役服的少年被轻微的响动惊动。他警惕地看向桌子,当看到那袋灵石和纸条时,猛地瞪大了眼睛。他颤抖着手拿起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
‘传:周狂功法邪异,练功需吸人精气,煞气凝实如刀,疑是魔功。散布者,可得后续灵石。’
少年看着纸条,又看看桌上那袋足够他母亲买几个月药的灵石,蜡黄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随即被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取代。他迅速将纸条揉碎吞下,紧紧攥住了那袋灵石。
次日清晨,演武场尚未开赛,一些流言蜚语却如同瘟疫般,在等待的弟子人群中悄然滋生、蔓延。
“…听说了吗?周师兄那功法,好像有点邪门…”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真的!有人看到他练功的地方,草木都枯死了!煞气重的吓人!”
“我也听杂役房的小六子说了,他上次去送东西,远远看到周师兄打拳,那拳风刮到脸上,感觉像被小刀割一样!阴冷阴冷的!”
“吸人精气?不会吧?这也太…”
“空穴不来风啊!想想他昨天那一拳,李岩师兄现在还没醒呢!那感觉,是有点不像正经路数…”
议论声虽然压得很低,却如同无数只细小的蚊蚋,嗡嗡作响,挥之不去。渐渐地,一些投向高台上周狂的目光,除了敬畏,开始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和审视。
高台之上,周狂闭目养神,似乎对外界的议论充耳不闻。但他身边一个心腹却脸色难看地凑近,低语了几句。
周狂猛地睁开眼!那双阴鸷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戾气和冰冷的杀机!他锐利如刀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视下方议论纷纷的人群,所过之处,议论声如同被掐断般戛然而止,众人纷纷低头噤声。
然而,当他那饱含杀意的目光,最终如同毒蛇般锁定在远处角落那个静坐调息的身影上时——
林风也恰好抬起头。
两道目光,隔着喧嚣的人群,在空气中轰然对撞!
周狂的目光,充满了被蝼蚁冒犯的暴怒、冰冷的杀意,以及一丝被戳破秘密的恼羞成怒。
而林风的目光,却平静得如同万载寒冰,深邃如渊。那平静之下,是压抑到极致、足以焚灭一切的滔天杀意!仿佛在无声宣告:你的底牌,我己看穿。你的死期,就在眼前!
无形的杀意风暴,在两人目光交汇处,轰然激荡!
周狂的拳头,在袖中捏得咯咯作响。林风袖中的匕首,亦发出一声只有他能听见的、低沉而渴血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