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黑风峡,如同从地狱的咽喉爬回了人间,只是这人间的面貌,也绝非温情。
北大陆的边缘,铺展在眼前的是**霜狼原**。
无垠的苍白,是这里永恒的主调。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而压抑,吝啬地透下惨淡的微光。大地被厚厚的、坚硬如铁的冻雪覆盖,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留下浅浅的印痕,很快又被呼啸的寒风卷起的雪粉填平。稀稀疏疏、低矮扭曲的黑色灌木顽强地从雪壳中探出头,枝桠上挂满了晶莹的冰棱,如同垂死的巨兽伸出的嶙峋骨爪。
冷。深入骨髓的冷。
这里的灵气稀薄得可怜,远不如中州或西陆的丰沛,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棱般的精纯与凛冽。每一次呼吸,吸入肺腑的都像是无数细小的冰针,带来刺痛的清醒。寒气无孔不入,即便以林风凝窍境的强横体魄,体表那层淡薄的金色微光也需时刻流转,方能抵御这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酷寒。
“嘶…他奶奶的…这鬼地方…喘口气儿都冻肺管子!”石浩裹紧了身上加厚的兽皮袄,依旧冻得牙齿咯咯作响,眉毛胡须上结了一层白霜。他搓着手,试图呵出点热气暖手,白雾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细小的冰晶。“老沙,找个背风的地儿生火吧?再这么吹下去,符笔都要冻裂了!”
林风沉默地点点头,目光扫过这片死寂的冰原。天色正迅速黯淡下来,铅灰色的天幕被更深的墨色浸染,寒风愈发凄厉,卷起地上的雪粉,形成一片片旋转的、模糊视线的白色帷幕。
终于,在一处背靠巨大风蚀岩壁、相对避风的凹陷处,两人停下了脚步。
石浩立刻忙碌起来,从行囊里翻出几块暗红色的、蕴藏微弱火灵力的“炎阳石”,又掏出几张特制的、刻有聚火符纹的兽皮。他动作麻利,符纹笔蘸着某种粘稠的赤色兽血,在兽皮上快速勾勒,很快,一个小小的、散发着温暖橘红色光芒的符阵便在凹陷处中心燃起,驱散了小范围内的刺骨寒意。
“嘿,成了!北陆特供版‘暖炉’!”石浩得意地搓着手,凑近符阵取暖。
林风则盘膝坐在符阵边缘,没有完全依赖符阵的温暖。他闭目凝神,引导膻中穴深处的金纹核心缓缓旋转。每一次旋转,都牵引着外界那冰棱般精纯、凛冽的灵气丝丝缕缕地纳入体内。这些灵气入体,如同冰冷的溪流汇入熔炉,被金纹核心霸道的熔炼之力迅速转化、提纯,化为滋养肉身的精纯能量。那刺骨的寒意,在核心的运转下,反而成了锤炼气血、稳固根基的磨刀石。
夜色,如同浸透了墨汁的巨幕,彻底笼罩了霜狼原。符阵的光芒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如此微弱,仅仅照亮了方寸之地。风声是唯一的旋律,时而是悠远苍凉的呜咽,时而是尖锐刺耳的呼号。
突然!
林风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石浩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跳了起来!
嗷呜——!!!
一声凄厉、悠长、带着无尽饥渴与凶残的狼嚎,刺破了呼啸的风声,从远处的黑暗中传来!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此起彼伏,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西面八方将这块小小的避风港包围!
无数幽绿色的光点,如同地狱中点燃的鬼火,在符阵光芒照不到的黑暗边缘,无声无息地亮起!密密麻麻,数之不尽!一股混合着血腥、冰冷、嗜血的凶煞之气,如同无形的冰墙,轰然压向符阵中的两人!
“冰魄狼!”石浩脸色剧变,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他娘的!还是个大狼群!至少三阶!”
话音未落!
嗖!嗖!嗖!
几道快如闪电的白色身影,撕裂黑暗,带着刺骨的寒气,如同离弦的冰箭,悍然扑向符阵!它们体型堪比牛犊,通体覆盖着雪白的长毛,与冰原几乎融为一体,唯有一双眼睛燃烧着幽绿的凶光,口中喷吐着肉眼可见的白色冻气,獠牙如同冰锥般闪烁着寒芒!
“滚!”石浩怒吼,重锤带着土黄色的光晕横扫而出,将扑在最前的两头冰魄狼狠狠砸飞!狼骨碎裂声清晰可闻!
但更多的冰狼如同潮水般涌来!它们悍不畏死,利用数量优势,从各个方向发起冲击!锋利的狼爪撕裂空气,带起道道冰寒的劲风,口中喷吐的冻气让符阵的光芒都开始摇曳、黯淡!
林风动了!
他没有动用任何法器,甚至没有催动金纹核心爆发力量。他只是如同融入黑暗的猎豹,迎着扑来的狼群冲了上去!他的身影在幽绿的狼瞳和符阵摇曳的光芒中显得模糊而迅捷。
砰!
一拳!带着纯粹的肉身力量,精准无比地砸在一头凌空扑来的冰魄狼侧颈!巨大的力量瞬间爆发,狼颈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哀鸣都来不及发出,庞大的身躯便如同破麻袋般横飞出去,撞翻后面两头同伴。
嗤啦!
手如铁爪,五指成钩,闪电般探出,抓住另一头冰狼挥来的利爪,猛地一拧一撕!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皮毛撕裂声,整条狼爪竟被硬生生扯断!滚烫的狼血喷洒在冰冷的雪地上,瞬间冻结成暗红色的冰晶!
林风如同虎入狼群!他的动作简洁、首接、高效到残酷!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骨骼碎裂、血肉撕裂的闷响!他并非为了杀戮而杀戮,而是在这冰狼悍不畏死的围攻中,刻意锤炼着自己的反应、力量的控制、以及膻中穴金纹核心对侵入体内那股冰寒煞气的化解能力!
每一次狼爪撕裂他的衣衫,留下浅浅的血痕,每一次冰寒冻气侵入毛孔,那股精纯而凛冽的冰寒血气便会被膻中穴的金纹核心敏锐地捕捉、强行吸纳!核心如同贪婪的熔炉,将这股冰寒、带着凶兽煞气的能量迅速分解、转化!一部分化为淬炼肉身的冰寒之力,一部分则被核心深处代表水行的、刚刚因庚金灵晶而点亮的一丝微弱蓝芒吸收、储存!
狼群的围攻,对他而言,竟成了绝佳的修炼场!金纹核心在冰寒血气的刺激下,旋转得更加稳定、凝实,那点代表水行的蓝芒,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明亮了一分!
“老沙!你悠着点!”石浩一边挥舞重锤砸开扑向自己的冰狼,一边看着林风在狼群中浴血搏杀,心惊肉跳。他眼见符阵在狼群冲击和寒气侵蚀下光芒越发黯淡,猛地一咬牙!
“妈的!畜生!尝尝这个!”
他避开一头冰狼的扑咬,符纹笔闪电般探出,蘸着地上尚未冻结的、滚烫的狼血,在一块空白的兽皮上飞快勾勒!不再是复杂的空间符纹,而是简单、狂暴、充满原始火焰力量的炽热符文!
“以血为引,燃灵为焰!炽焰符!给老子——起!”
石浩暴喝一声,将绘制完成的血符猛地拍向地面!
轰——!
一道炽热的、橘红色的火环以血符为中心,骤然爆发开来!狂暴的火浪带着灼热的气流,瞬间席卷了符阵周围数丈范围!
嗤嗤嗤——!
冰魄狼身上那厚厚的、带着冰晶的雪白长毛,在这突如其来的烈焰面前,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被点燃!凄厉的惨嚎响彻夜空!数头靠得最近的冰狼瞬间变成了翻滚的火球,空气中弥漫开焦糊的恶臭!
火环的爆发短暂而猛烈,瞬间清空了小范围内的狼群,也驱散了刺骨的寒意,让摇摇欲坠的暖炉符阵重新稳定下来。残余的冰魄狼被这突如其来的烈焰惊得连连后退,幽绿的狼眼中充满了惊惧,暂时停止了进攻,只在火环外围徘徊,发出低沉的威胁性咆哮。
火环的光芒摇曳,映照着雪地上狼藉的尸体和冻结的血块,也照亮了石浩有些脱力的脸。
“呼…呼…这帮畜生…真他娘的难缠…”石浩喘着粗气,背靠着冰冷的岩壁。
就在这时,一个如同闷雷般、带着浓重北陆口音的粗豪声音,穿透了寒风和狼群的低吼,从符阵光芒边缘的黑暗中传来:
“好烈的火!好硬的身板!两位朋友,在这霜狼原的夜里,能弄出这么大动静,不简单啊!”
伴随着沉重、踏实的脚步声,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如同移动的小山,从风雪中走了出来。
来人穿着厚重的、不知名兽皮鞣制的皮袍,皮袍上沾满了冰晶和雪沫,敞开的领口露出虬结的肌肉和浓密的胸毛。他面容粗犷,满脸络腮胡子如同钢针般根根首立,一双铜铃大眼在火光映照下炯炯有神,透着北陆人特有的豪爽与彪悍。他腰间挂着一柄巨大的、未开锋的骨刀,肩上还扛着一头刚死不久的冰魄狼尸体。
“在下拓跋山,北陆的散修!路过此地,被火光和狼嚎引来!”大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声音洪亮,“看两位面生,不是北陆人吧?能在这鬼地方生火烤肉,还宰了这么多冰崽子,本事不小!”
他目光扫过地上冰狼的尸体,尤其是在林风身上那几道浅浅的、正快速愈合的爪痕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石浩面前那尚未熄灭的、由狼血绘制的炽焰符残留痕迹上,更是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兴趣。
“拓跋道友。”石浩抱了抱拳,警惕稍减,对方身上并无恶意,“在下石浩,这位是林风。初来北陆,不识路径,被这群畜生围了,见笑。”
“哈哈!什么见笑!杀得好!”拓跋山大笑着,将肩上的狼尸“咚”的一声丢在地上,震得雪粉飞扬。他毫不客气地走到火环边缘,感受着暖意,舒服地叹了口气,“这鬼天气,能遇到个活人点着火,比找到灵矿还舒坦!来来来,相逢是缘,这头狼刚宰的,新鲜,一起烤了暖暖身子!”
他自顾自地抽出腰间骨刀,开始熟练地剥皮卸肉,动作麻利。
借着火光和烤肉的暖意,气氛缓和了不少。拓跋山性格豪爽健谈,一边翻转着架在火上的狼肉,一边唾沫横飞地讲着北陆的风土人情、险地传闻。
“两位兄弟,看你们方向,是往陨星湖那边去吧?”拓跋山撕下一大块烤得滋滋冒油、外焦里嫩的狼腿肉,递给林风,又撕下一块给石浩。
林风接过,默默吃着。石浩则点头道:“正是,去寻点东西。”
拓跋山咬了一大口肉,油脂顺着胡子往下淌,他满不在乎地用袖子一抹,压低了些声音,带着一丝嘲弄和不满:“嘿,我劝你们啊,趁早换个地儿!那陨星湖,现在去不得!”
“哦?为何?”石浩追问。
“被‘冰魄谷’那帮孙子给封了!”拓跋山啐了一口,眼中带着愤懑,“里三层外三层,布下了‘玄冰锁灵大阵’,连只耗子都钻不进去!说是他们谷主在湖底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星核’异宝,正在闭关炼化,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靠近者,格杀勿论!”
他灌了一大口随身皮囊里的劣酒,辛辣的酒气喷涌:“呸!什么狗屁星核!还不是想独吞机缘!害得老子想进去采点‘寒星草’炼药都办不到!那帮家伙,仗着是北陆两大宗之一,横行霸道惯了!”
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从怀里摸索半天,掏出一块皱巴巴、边缘磨损、绘制粗糙的兽皮,上面用炭笔勾勒着简单的山川河流轮廓和一些标注。
“喏,这破地方的地图,老子自己画的,虽然糙了点,但大方向错不了。上面也标了冰魄谷那些孙子封锁的大致范围。”拓跋山将地图塞给石浩,“送你们了!省得一头撞进人家口袋里送死!”
石浩接过地图,入手粗糙冰冷,上面果然在代表陨星湖的区域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圈,标注着“冰魄谷禁地”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多谢拓跋兄!”石浩郑重道谢。
林风的目光也落在地图上,膻中穴的金纹核心微微跳动,对“星核”二字产生了清晰的感应。他抬起头,望向地图上标注的陨星湖方向,深邃的眸光在跳动的篝火映照下,如同寒潭深处点燃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