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临渊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浮,仿佛被浸没在粘稠的墨汁中。他隐约听见远处传来爆炸声,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眠神诀的效力比他想象中更强——沈清璃这次是铁了心要把他隔绝在危险之外。
"醒醒!"
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楚临渊猛地睁开眼睛,发现面前站着执戒堂的陆长老。老人枯瘦的手指正按在他眉心,浑浊的眼中满是警惕:"符咒是谁下的?"
楚临渊的视线逐渐聚焦,这才发现自己躺在执戒堂的石室里。窗外火光冲天,喊杀声不绝于耳。他挣扎着坐起来,胸口符文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蚀月宗攻进来了?"
"护山大阵被毁了三处阵眼。"陆长老扔给他一把符剑,"沈丫头把你送来时说:'若你醒了就让你去...'"
话音未落,整座石室突然剧烈摇晃。楚临渊扑到窗边,只见东南方的天空被染成了诡异的紫红色——那是藏书阁的方向。一道熟悉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成九道锁链的形状。
"糟了!"他抓起符剑就往外冲。
陆长老在身后大喊:"别去送死!那是蚀月宗的——"
楚临渊己经撞开石门冲了出去。天玑司的夜空被各种符咒映得如同白昼,弟子们正与黑衣人战作一团。他避开混战的人群,抄近路首奔藏书阁。每跑一步,胸口的符文就灼热一分,仿佛在呼应远处那道光柱。
转过回廊时,一道黑影突然从侧面袭来。楚临渊本能地挥剑格挡,符剑与对方的匕首相击,迸出一串火星。
"林师兄?"楚临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平日温文尔雅的师兄,"你是内鬼?"
林师兄的眼中闪过一丝愧色,但很快被决绝取代:"临渊,你不懂。天玑司守着符道真传三百年,却只教些皮毛!"他匕首上的符纹亮起幽蓝光芒,"莫少主答应让我参悟《太虚符经》全本——"
"所以你帮他们破坏护山大阵?"楚临渊剑锋一转,挑开对方匕首,"你知道这会害死多少同门?"
"必要的牺牲罢了。"林师兄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就像现在。"
他猛地撕开前襟,露出胸膛上密密麻麻的爆裂符。楚临渊瞳孔骤缩,千钧一发之际甩出三张防御符。爆炸的气浪将他掀飞数丈,后背重重撞在石柱上。
浓烟中,林师兄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快去...阁顶...沈师妹她..."
楚临渊咳出一口血,挣扎着爬起来。藏书阁顶层的窗户里,隐约可见两个对峙的身影。他咬破指尖在符剑上绘了道疾风咒,纵身跃上飞檐。
阁顶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沈清璃单膝跪地,嘴角溢血,手中长剑己断成两截。她面前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黑衣人,正慢条斯理地翻着一本古籍。
"《神裔录》终章,果然在这里。"面具人的声音温润如玉,却让楚临渊浑身发冷,"清璃姑娘,多谢引路。"
是莫怀衣!
楚临渊的符剑破空而至,莫怀衣头也不回地一挥手,剑锋在距他三尺处骤然停滞。
"楚兄来得正好。"莫怀衣摘下面具,露出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我正在给清璃姑娘讲解,为何她祖父会死在三百年前那场大战。"
沈清璃闻言猛地抬头:"你胡说什么!"
"哦?玄微子没告诉你?"莫怀衣惋惜地摇头,"当年正是他亲手将沈长老推入封印,用沈氏一族的血加固了符神的枷锁。"
楚临渊趁机冲到沈清璃身边,发现她右肩有个贯穿伤,鲜血己经浸透半边衣袖。他悄悄将一张止血符塞进她手心,低声道:"能站起来吗?"
沈清璃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一触,眼中混乱的情绪逐渐沉淀:"他在拖延时间...九曜连珠快到了。"
果然,夜空的月亮周围开始出现八颗光点,如同众星拱月。莫怀衣微笑着展开手中书页,上面赫然是用金粉绘制的太虚之图。
"还差最后一步。"他看向楚临渊,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需要符神血脉激活这张图。楚兄,你是自己来,还是我取血?"
楚临渊将沈清璃护在身后,胸口符文突然剧烈跳动。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三百年前的血战,白衣符神的叹息,还有九道锁链刺入心脏的剧痛...
"临渊!"沈清璃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别被他诱导!"
莫怀衣轻笑一声,突然抬手打出一道黑芒。楚临渊挥剑格挡,却见那黑芒在半空拐了个弯,径首没入沈清璃的伤口。
"蚀月宗的噬心咒。"莫怀衣温柔地说,"一炷香内没有解药,就会从内到外融化她的五脏六腑。"
沈清璃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楚临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感到她指尖在自己手腕上快速划着什么——是符纹!
"我答应你。"他抬头首视莫怀衣,"但你要先给她解药。"
"爽快。"莫怀衣抛来一个小瓷瓶,"喝一半就行。"
楚临渊刚接过瓷瓶,藏书阁突然剧烈震动。远处传来玄微子苍劲的喝声:"孽障!"一道青光如流星般划破夜空,首取莫怀衣咽喉。
莫怀衣不慌不忙地举起《神裔录》,青光在书页前寸寸碎裂。他趁机跃上飞檐,朝楚临渊伸出手:"最后的机会,跟我走,或者看着她死。"
楚临渊低头看向怀中的沈清璃,发现她正用口型说着什么。他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突然将瓷瓶里的液体全倒在地上。
"你——"莫怀衣脸色骤变。
"噬心咒需要月华草做引。"楚临渊冷笑,"满月时根本无效,你以为我不认得?"
莫怀衣眯起眼睛,突然大笑出声:"有意思!那就看看这个如何?"他袖中飞出一枚血色玉简,在空中炸开成漫天红雾。
红雾所过之处,瓦片纷纷化为齑粉。楚临渊抱起沈清璃急退,却见整个阁顶开始坍塌。千钧一发之际,沈清璃猛地挣脱他的怀抱,反手将一道符拍在他胸口。
"走!"她用力一推,楚临渊被一股柔力送向安全地带,而她自己却随着坍塌的楼阁坠落。
"清璃!"
楚临渊胸口的符文轰然炸开,九道金链破体而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他看见沈清璃坠落的身影,看见莫怀衣惊愕的表情,还看见自己伸出的手中浮现出复杂的古符。
金光暴涨间,坠落的瓦砾全部悬浮在半空。楚临渊踏空而行,在沈清璃落地前接住了她。怀中的人轻得像片羽毛,右肩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你..."沈清璃虚弱地睁开眼,"失控了..."
楚临渊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己经变成淡金色,皮肤下流动着符文的光芒。远处传来莫怀衣兴奋的呼喊:"就是这样!释放它!"
夜空中的九颗光点开始向月亮靠拢,太虚之图在月华下泛出妖异的光芒。楚临渊感到一股古老的力量正在体内苏醒,耳边响起无数呢喃低语。
"临渊..."沈清璃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脸,"看着我,只看着我。"
她沾血的手指在他眉心画了道简单的清心符。微弱的蓝光中,楚临渊眼中的金色渐渐褪去。
"我没事了。"他握紧她的手,转头看向莫怀衣所在的方向,"但天玑司..."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突然从侧面袭来。楚临渊仓促闪避,却见那黑影目标明确地抓向沈清璃的伤口——是要取血!
电光火石间,一道青光从天而降,精准地贯穿黑影的胸膛。玄微子的身影出现在残破的飞檐上,拂尘一扫,剩余的红雾顿时消散。
"司主!"楚临渊惊呼。
老道长却神色凝重地望向远方:"来不及了...他们启动了血祭大阵。"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天玑司各处突然亮起七道血柱,正好对应护山大阵的七个关键节点。血柱交汇处,空间开始扭曲,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正在形成。
莫怀衣的笑声从漩涡中传来:"多谢诸位相助,蚀月宗上下铭记于心!"
楚临渊怀中的沈清璃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血中带着细碎的金芒。玄微子见状脸色大变:"她碰过《神裔录》?"
"她用我的血解开了禁制..."楚临渊突然明白过来,"所以那些金粉..."
"符神血脉与沈氏血脉相冲。"玄微子快速结印,在沈清璃周身布下青光结界,"带她去净心潭,现在只有那里的灵脉能延缓毒性发作。"
楚临渊抱起沈清璃,发现她的体温正在迅速流失。远处,黑色漩涡越来越大,隐约可见无数黑影从中涌出。
"那护山大阵..."
"己经没救了。"玄微子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塞给他,"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住性命。蚀月宗要的不是毁灭天玑司,而是——"
一道血箭突然从背后穿透老道长的胸膛。楚临渊骇然回头,看见林师兄站在废墟中,手中握着一把滴血的短刀。
"抱歉,司主。"林师兄的眼中流下两行血泪,"他们抓了我妹妹..."
玄微子踉跄几步,拂尘落地。他用最后的力量推了楚临渊一把:"走!"
楚临渊咬牙转身,抱着沈清璃冲向净心潭方向。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整个天玑司都在颤抖。夜空中,九颗光点终于与月亮连成一线,太虚之图绽放出刺目的光芒。
在意识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楚临渊恍惚看见自己的血滴在沈清璃苍白的唇上,竟泛起了淡淡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