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深处,溶洞蜿蜒如巨兽的肠道。腐臭、硫磺和浓重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粘稠得让人窒息。铁头扛着陈凡,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断臂的伤口在剧烈颠簸中彻底崩裂,暗红发黑的血浆混合着脓液,顺着破烂的布条往下淌,在湿滑的岩石上留下断续的、刺目的痕迹。他左胸的焦黑掌印每一次起伏,都带出破风箱般的嘶鸣,蜡黄的脸上冷汗和血污混杂,眼神己经开始涣散,仅凭一股不屈的意志死死撑着。
刘三连滚爬爬地跟在后面,矿工服被尖锐的岩石刮成布条,的皮肤上满是血痕。他惊恐地回头张望,耳朵里全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身后越来越近的、冰冷有序的脚步声、甲叶摩擦声。
“跑…跑不动了…铁爷…真的…不行了…”刘三带着哭腔,腿一软,扑倒在地,绝望地喘息。
“起来…废物!”铁头从牙缝里挤出嘶吼,声音己经微弱得像蚊蚋,扛着陈凡的身体剧烈摇晃,眼看就要栽倒。陈凡冰冷沉重的身体压在他肩上,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右…右边…那个…岔口…”陈凡微弱的声音在铁头耳边响起,气若游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的意识在剧痛和寂灭蠢蠢欲动的冰冷中强行凝聚,如同在狂风暴雨中掌舵。刚才那简陋“炸弹”制造的混乱争取到了片刻喘息,他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了前方岩壁上一条更加狭窄、被浓重硫磺雾气笼罩的裂缝。
铁头没有任何犹豫,榨干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拐进右侧的岔道!刘三也挣扎着爬起,手脚并用地跟上。
岔道内空间陡然缩小,仅容一人弯腰通过。浓烈的硫磺雾气带着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岩壁滚烫,脚下是湿滑粘腻、散发着恶臭的沉淀物。这里的环境更加恶劣,但混乱的能量气息也更浓!
“停…放下我…”陈凡喘息着下令。
铁头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将陈凡放在一块相对干燥、但依旧滚烫的岩石上,自己则靠着岩壁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眼神迅速黯淡下去,几乎要陷入昏迷。刘三瘫在一旁,如同离水的鱼。
陈凡靠在滚烫的岩石上,灼热感透过破烂的衣服灼烧着皮肤,反而让他昏沉的意识清醒了一丝。他顾不上身体的剧痛,立刻沉下心神内视丹田。
丹田的景象让他心头发寒!那团灰黑的寂灭气旋,在吞噬了爆炸产生的微弱能量后,体积似乎又凝实了一丝,旋转的速度也比之前快了一点点。更可怕的是,它散发出的不再是纯粹的饥饿,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和不耐的意念!仿佛一头被喂了几粒米而更加饥饿烦躁的凶兽,正用冰冷的目光打量着囚笼,寻找着破笼而出、大快朵颐的机会!
它在成长!它在变得“聪明”!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陈凡,这玩意儿要是彻底失控,第一个死的就是自己!然后是铁头和刘三!必须安抚它!必须给它找点“事”做!必须…利用这里的环境!
“刘…三…”陈凡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生锈的铁片摩擦。
刘三猛地一抖,惊恐地看着他。
“想活命…就动起来!”陈凡的眼神冰冷锐利,如同淬毒的刀子,死死钉在刘三脸上,“看到…那些…冒热气的…黄水洼了吗?…还有…旁边…那种…灰白色的…粉末…去!挖几块…岩壁上…那种…黑乎乎…发亮的…石头…”
陈凡艰难地指示着。他认出了那些东西——硫磺沉淀物、硝土(含硝酸盐的矿物)、还有…劣质的煤炭碎块!这是黑火药的原始材料!虽然纯度极低,环境恶劣,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能快速制造混乱、甚至可能伤敌的“武器”!更重要的是,制造过程本身散逸的能量和气息,或许能暂时吸引寂灭的注意力,让它把这股破坏欲转向“制造”本身,而不是急着吞噬宿主!
刘三看着陈凡那非人的眼神和身上若隐若现的灰黑纹路,吓得魂飞魄散,哪敢不从?他连滚爬爬地扑向陈凡指的地方,用捡来的尖锐石片,哆哆嗦嗦地刮取那些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黄白色硫磺沉淀,又去抠挖岩壁上渗出的灰白色硝土粉末,最后用一块稍大的煤炭块当容器,将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
“不够…加点…你脚下的…黑泥…和水…和成…糊…”陈凡的指令如同催命符。他需要增加粘稠度,做成简易的“炸药包”。
刘三手忙脚乱,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抓起散发着腐臭的黑泥和旁边浑浊的冷凝水,胡乱搅拌着那堆危险品。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混合着硫磺的灼热,让本就恶劣的空气更加令人作呕。
就在刘三勉强将一坨黑乎乎、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糊状物和好时——
“哗啦!砰!”
碎石滚落的声音和沉闷的撞击声从他们刚刚逃进来的岔道口传来!伴随着冰冷甲叶摩擦的声响和压低的人声!
“血迹到这儿了!小心!可能有陷阱!”
“这条岔道…好重的硫磺味…”
追兵!到了岔路口!马上就要进来!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铁头挣扎着想站起,却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刘三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炸药糊”差点掉在地上。
陈凡眼中厉色一闪!就是现在!
“刘三!把…那东西…往洞口…扔!快!!”他嘶声吼道,同时,在意识中对着丹田内那躁动不安、被硫磺硝石气息刺激得更加兴奋的寂灭气旋发出咆哮:“看!新的‘食物’要来了!去!等着吃!!”
丹田内的寂灭气旋猛地一震!灰黑色的触手兴奋地舞动起来,冰冷的意念锁定了洞口方向!
刘三被陈凡的吼声和迫在眉睫的死亡吓得失去了思考能力,本能地抓起那团沉甸甸、湿漉漉、散发着恶臭和刺鼻气味的“炸药糊”,用尽吃奶的力气,狠狠砸向狭窄岔道的入口处!
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嗒一声,正糊在第一个试图探头进来的黑鳞卫面甲上!
“什么东西?!”那黑鳞卫惊怒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乎在同一瞬间!
陈凡眼中灰黑光芒一闪!一缕比发丝还细、却凝练到极致的死寂之气,如同离弦的毒箭,从他指尖无声无息地射出!目标——那糊在面甲上的、混合了硫磺、硝土、炭粉、腐泥和冷凝水的危险混合物!
嗤——!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雪堆的消融声!
那缕寂灭之气精准地刺入“炸药糊”的核心!
蕴含在硫磺硝土中极其微弱、极不稳定的能量,在寂灭之气那霸道湮灭一切生机的特性刺激下,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
轰!!!
一声沉闷却威力十足的爆炸在狭窄的岔道口轰然响起!火光混合着浓烟、滚烫的硫磺泥浆、碎裂的岩石以及…那个倒霉黑鳞卫凄厉的惨叫,猛地从洞口喷发出来!狂暴的气浪和灼热的碎片倒灌进狭窄的岔道!
“啊——!”
“敌袭!有埋伏!”
“小心毒烟!!”
岔道外瞬间一片混乱!黑鳞卫训练有素的阵型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强烈腐蚀性和恶臭的“泥浆炸弹”打乱!浓烟和硫磺毒雾弥漫,遮蔽了视线,更可怕的是其中夹杂的那一丝冰冷死寂的气息,让所有人心头发毛!
“走!往里!快!”陈凡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混乱,对着吓傻的刘三嘶吼!
刘三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拖起昏迷的铁头一只脚,也不管姿势,拼命往溶洞更深、更黑暗、硫磺雾气更浓的方向拖去!陈凡咬紧牙关,用双臂和残存的一点力气,支撑着身体,跟在后面艰难地爬行!每一次挪动,都牵动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和丹田寂灭之气因“消耗”而传来的冰冷不满。
身后岔道口,黑鳞卫的怒喝、伤员的惨叫、以及某种法器激发灵光的嗡鸣声交织在一起,显然在清理通道和防御。
他们暂时安全了?不!只是从一个绝境,逃入了另一个更深的、环境更恶劣的绝境!
溶洞深处,硫磺雾气浓得化不开,温度高得如同蒸笼。脚下是滚烫的岩石和粘稠的沉淀物。铁头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刘三瘫在地上,剧烈咳嗽,肺部如同火烧。陈凡靠在灼热的岩壁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硫磺的灼痛。
他看着自己沾满污泥和血痂、微微颤抖的手,又看了看昏迷的铁头和吓破胆的刘三,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疲惫涌上心头。
凡阁阁主?如今像个丧家之犬,在地狱深处爬行,身边只有一个重伤垂死的兄弟和一个吓尿裤子的矿工。唯一的“力量”,是体内一头时刻想吞噬自己的凶兽。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但丹田内那团因刚才“引爆”而暂时消耗、却又传递出更清晰饥饿和不满意念的寂灭气旋,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冰冷地提醒着他——沉沦,就是死!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那点属于“陈凡”的微弱火焰,在绝望的灰烬中,再次顽强地、疯狂地燃烧起来!
不能停!停下来就是死!铁头需要药!刘三需要安抚!自己需要…找到控制这头凶兽的方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滚烫的岩壁流淌着浑浊的硫磺水,凝结着灰白的硝霜,沉淀着漆黑的腐泥…还有角落里,几株在如此恶劣环境下依旧顽强生长的、颜色暗红、散发着微弱辛辣气味的古怪苔藓…
这就是仅有的物资!
陈凡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前世的知识碎片、二牛提炼冰魄精华时的片段、对药材的粗浅了解…在生死压力下被强行拼凑、推演。
“刘三…”陈凡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如同暴风雨中心的诡异宁静,“不想死…就起来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