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生皱着眉,听见监护仪规律的“嘀”声,和某个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睫毛重得像挂了冰棱,努力睁开眼,只看见白茫茫的天花板,和柳如烟大衣上抖落的雪粒。
她正站在床尾,指尖捏着份病历,指节泛白如霜。
“别动。”
她的声音比雪还冷,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
顾青生勉强扯出嘴角,下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打在柳如烟头顶。
“美女,你谁呀?”
窗外,白素素搀扶着缠着绷带的王子鑫经过,两人同时僵在原地。
柳如烟死死盯着顾青生,瞳孔剧烈收缩,病历纸在掌心发出绝望的脆响。
下一秒,她狠狠将纸团砸在地上,十厘米的高跟鞋反复碾过,纸纤维混着雪水在鞋跟下支离破碎。
冲上前的动作带翻了床头柜,保温杯摔在地上,热可可在瓷砖上蜿蜒成暗红的河。
纤细的双手死死掐住顾青生脖颈的瞬间,顾青生眼中倒映着的是柳如烟。
只见她的眼底翻涌的血丝,像暴雨前翻滚的乌云,随时能将一切吞没。
“你!你怎么敢忘了我?”
柳如烟的指甲几乎陷进他皮肤,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脸上,却比雪更冷。
“等等……”顾青生被掐得眼前发黑,的喉咙发出“咯咯”声。
恍惚间,看见了柳如烟颤抖的唇角,和眼底的绝望。
突然,掐住脖颈的力道消失。
柳如烟猛地收回手,转身抓起手袋时,带落的礼盒砸在床边。
冲向门口的背影踉跄了一下,瞥见白素素和王子鑫时骤然停住。
“照顾好他。”声音沙哑得像哭过几场暴雨,尾音像被生生掐断。
黑色大衣扫过门框,只留下满室狼藉和监护仪急促的“嘀”声。
“咳咳——”顾青生扶着的脖颈剧烈咳嗽,泪水模糊了视线,盯着柳如烟远去的方向,不禁皱眉。
哪来的疯婆子,差点掐死自己。
“顾哥?”王子鑫与白素素试探问道。
顾青生茫然的看向二人,抬手指了指自己面门,仿佛在说:我吗?
二人坐在床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疯平时疯癫癫,说话不着调的阳光大男孩突然变得畏手畏脚,看待周围一切都带有好奇。
就像是第一次降临人间的婴儿,好奇打量着眼前一切,这里看看那里抓抓。
打翻的热可可散发阵阵甜香,在寂静的病房飘荡,与消毒水气味糅合成一团。
顾青生呆呆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飘洒雪花。
那个女人是谁?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脾气也太差了,我不就问了句干嘛吗,至于这么大火气吗?
“顾哥?”白素素再次问道。
“谁是你哥?别乱叫。”顾青生躺下扯了扯被子,将自己盖的更严实。
王子鑫鼻尖发酸,双手抹了一把脸,汹涌愧疚涌上心头,重拳打墙上,震的拳头发麻。
“素素你看着顾哥,我出去透透气。”
“好嘞~”白素素握着水果刀,在青苹果上划出歪扭的弧线,果皮打着卷儿落在搪瓷盘里,露出坑洼不平的果肉。
眼看顾青生不说话,她便自己找话题。
“顾哥昏迷整整七天啦。”
“是不是感觉自己笨笨的,想不起事情了?”
她的声音像沾了蜜的苹果汁,带着试探的甜。
顾青生忽然捂住耳朵,蜷缩到床头,发梢扫过输液管,发出细碎的响。
“原来顾哥也会害怕呀,一害怕就躲人,跟个小孩子似的。”
“喏,尝尝这个?”
白素素单手杵着脑袋轻笑,将削好的苹果举到面前。
隔着被子都能闻到赤裸的苹果散发出来的香甜气息。
顾青生弹出脑袋,抓过苹果就开始啃,汁水滴答落在地面,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这些天全靠营养液吊着,现在能啃上一口香喷喷的苹果,简首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顾青生三下五除二啃完果肉,坐起身揉了揉肚子,吃了又好像没吃……。
“再来一个。”
白素素笑了笑,刚刚削的那个苹果歪七扭八,丑不拉几,到嘴里连一半肉都没。
“顾哥当我是柳姐姐呢?”
“我可不是随意就能使唤,得加钱!”
“那你等我找找,”顾青生赶忙在身上摸索着,翻了半天,连个手机都没有!
白素素掩嘴一笑,乐呵呵的拍着床沿:“哈哈哈哈,傻傻的顾哥,太好玩了。”
只是她的高兴还没持续多久,走廊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让她打了个寒颤。
去而复返的柳如烟霸气站在门口,眸中暗潮翻涌,三分痛苦,七分心疼。
“白素素,happy俱乐部的账,我替你清了。”
“以后有事找我,再烦顾青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那柳姐姐我先走咯~?”白素素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离开了房间。
在路过柳如烟时,明显感觉到她眼底酸溜溜的情绪在浮动。
病房里只剩两人的呼吸声。
顾青生缩在床头,望着柳如烟一步步逼近,忽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恐怖片——女鬼总是这样生前漂亮似仙子,穿着长裙,踩着高跟鞋,带着刺骨的寒意。
对了,还有掐人波脖子!
“你、你想干嘛?我可是病人!”
“再动手我可就报警了。”
顾青生一手放在后背,装腔作势的要拿手机报警。
柳如烟摸了摸口袋里顾青生的手机还在,气的鼻孔喷出热气。
这小傻子哪怕失忆了也不消停,狐假虎威的模样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还有模有样。
“救命!”顾青生壮着胆子大喊,却在她伸手拽他时,乖乖地从床上滑下来。
“走,出院手续己经办好。”
柳如烟一边伸手拽顾青生起身,一边解释道。
“医生说你是暂时性失忆。”
“跟我回家静养,比待在医院里强。”
柳如烟拽着他往门口走,高跟鞋与瓷砖碰撞出急促的节奏。
顾青生被拉扯着跌跌撞撞跟在身后,看见她攥着自己手腕的手背上,浮着青色的血管。
眼前这女人虽然冷着脸,却比刚才那个笑眯眯的女孩更让他心安。
诶,她身上的气味好好闻,好上头,再凑近点闻她不会发现吧?
柳如烟将顾青生塞进宾利时,顾青生忽然指着她耳垂惊呼:“你的耳朵红了!”
“要你管。”
她瞪他一眼,在关上车门后,偷偷摸了摸发烫的耳垂。
中间后视镜里,顾青生正对着车窗哈气,画着歪歪扭扭的爱心。
车载暖气渐渐升温。
没过一会儿,顾青生的头轻轻靠在柳如烟肩上,呼吸渐渐平稳。
柳如烟望着雪幕中的街道,想起医生说的“失忆可能持续数月”,忽然攥紧了拳头。
她不知道该庆幸他忘了危险,还是该害怕他忘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但有一点她很清楚:无论他记不记得,她都会把他绑在身边,用最疯癫的方式,守护这份失而复得的心跳。
“柳……如……烟……”
顾青生在暖意中迷糊地笑,觉得身边这人的怀抱,比任何热水袋都要温暖。
宾利驶入雪幕,像艘驶入深海的船。
而有些东西,即使被冰雪覆盖,也会在冰层下悄悄生长。
比如她的疯癫,他的依赖,和他们之间,永远不会被遗忘的、滚烫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