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徽道:“算了吧。”
李泽玉听见了,没往心里,机械反问:“什么算了?”
蓝徽道:“大姑娘冰清玉洁,聪明伶俐,无论相貌还是才华,都是一等一的。何必要挂在这棵歪脖子树上?”
说得好有道理,几乎就要立刻脱口而出赞同他了,李泽玉定了定神,理智道:“我们家……需要这门亲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蓝徽看她的眼神变了。
多了三分……鄙夷?
“呵。原来是这样?”蓝徽冷笑,离她远了一点,“原来是这样。那我倒是枉做好人了。刚才倒不如顺势让你也找个好归宿。那倒是两全其美了?”
李泽玉淡然道:“刚才那人是要侵犯我,你见义勇为,又救了我一次,那不一样。”
“如果刚才我没动手,你打算怎地?”
寒光一闪,李泽玉拔了发簪在手,打磨得尖尖的,映得蓝徽眼神又变了。在男人不自觉眯起的眸光倒映里,女孩的俏脸却是表情欠奉:“那就把他杀掉。”
蓝徽:“……你觉得我信吗?”
李泽玉道:“我又不需要你相信。我干嘛要证明给你看?”
一边说,一边把发簪插回发髻上。
蓝徽留意到,她的头发极多极厚,如同黑色绸缎,非常漂亮。
男人定了定神,喉结微微一滚:“他们两个己经这样有段日子了。从‘金缕梅’赊欠的上好胭脂水粉,就是被他讨好了你的表姐。”
“那让我猜一下。我表姐一个人用不了这许多胭脂水粉。肯定就拿出去充阔佬装大头,收拢了不少人心了?”
李泽玉一针见血,蓝徽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女人后宅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没关系,告诉我这么多就足够了……”李泽玉也给自己倒茶,“接下来的事,我会自己处理好的。”
她看着对面,己把窗户关上,顾蕴桥和成思茵在做什么,再也看不到。
——也不重要了。
她把茶水一饮而尽,敛衽为礼,跟蓝徽告辞:“谢谢蓝大人。泽玉这就告辞了。”
蓝徽道:“别光口头道谢啊,没有谢礼吗?”
李泽玉一愣:“这……我没多少钱啊。你想要什么?”
说罢,有点惴惴。对面可是东宫的少师,皇上跟前的大红人,要什么没有?
她就是个穷庶女,搞事业也才刚起步咧。
蓝徽思忖一会儿,道:“你们店里的那个胭脂,水似的那种,蛮有意思的。近日城里一盒难求,我又不耐烦纵容黄牛……现在难得你就在我面前了,那给我弄个二十盒吧。”
李泽玉松了口气,爽快道:“没问题。等我西天,我一定如数奉上。给你准备最新鲜的批次。”
蓝徽道:“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我们拉钩钩。”李泽玉伸出手去,她的小指头白白的,细细长长的。从小习惯了跟家人做约定,她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眸子暗了一暗……
蓝徽道,“好,拉钩钩。”
拉好了勾勾,李泽玉真的要走了。
看着她背影,蓝徽忍不住道:“今日的事,证据确凿。那顾蕴桥一脚踏两船,正常男人看了也不齿。如果真想要撕毁婚约,只要侯府开句口,我也乐意帮忙的。”
李泽玉顿了一顿,感受到来自不熟悉人的善意,说毫无触动,那是假的。
但李泽佳动了心……
那是姐姐的情意,她无权置喙。
轻轻摇了摇头,说:“定远侯府日薄西山。我姐姐愿意牺牲自己入这个火坑。今日之事……请大人保守秘密。泽玉告辞了。”
她匆匆去了。
也不知道蓝徽如何善后的,不过离开了八仙茶楼之后,没有任何人来追究李泽玉。
平静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李泽玉回到家中,就把自己关在棣园里,专心制作蓝徽要的二十盒飞霞露。
李泽佳还以为她恼怒于南宁郡王府里赊欠一事,特意命厨房准备了几色精致小菜,亲自带了来棣园哄她。
“泽玉。金缕梅店里发生的事情都忘记吧,不要闹小孩子心性了。”李泽佳亲自给李泽玉布菜,轻声细语地,“王府如今圣眷正隆。听说,光是这个月,王妃娘娘就受了皇后娘娘召入宫中三西回了。一点点胭脂水粉,不过顺水人情,送了就送了。”
李泽佳送来的菜有开箱豆腐,八宝葫芦鸭,蒸乳羊,鸡汁汤饼,还有一样甜食桂花酥酪。那乳羊是塞外赶来,蒸得烂烂的,肉香里透着奶香,回味无穷,齿颊留香。
李泽玉吃了两块,本来心情好了。听李泽佳说:“……今天母亲才送了八字过去,笑着回来的,说事情定然必会成。日后都是一家人,就不要计较了。”
一块羊肉哽在喉间,几乎下不去。
李泽玉道:“姐姐,你就非顾蕴桥不可吗?八百里京城,应该不缺好儿郎吧?”
李泽佳道:“玉儿,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家规矩大,不过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敬我一丈,我敬你一尺,终归是体面人,不会太难相处的。”
是吗?
李泽玉暗地里撇撇嘴。
她说:“姐姐。那个顾蕴桥到底有什么好的啊。除了脸,我看没什么好的。如果你只喜欢那张脸,我想法子给你找替代品去。”
“你个丫头,说什么浑话!!”李泽佳大吃一惊,一把掩住她嘴巴,慌张地左右看了一番,才压低声音道,“你啊你啊。以后这种话,千万不许说了!要传出去,你不好嫁人的!真是的,都快要及笄的人了,活泼些没事,这活泼过头了,跟路边的泼妇有什么两样!”
李泽玉道:“过日子就得大大方方的嘛。横竖又没有旁人。”
“哎。真是,怎么说你才好。”李泽佳坐下来,道,“反正不光是脸的问题。我的心里,就是欢喜他。前尘旧事不就跟你说过了?”
知道她意志坚决,李泽玉也不多说了。
……
三天之后,二十盒飞霞露做好了。用光了屯来的最后一点紫铜,做了一批铜胎瓷盒子装好,每一个都用心制作,精致漂亮的。
但是怎么出门呢?
李泽玉犯了愁。
一大早枯坐在装好的藤篮子旁边,一会儿一个出门理由的,才冒出来,又被自己否掉:“出去买东西?肯定会被卡掉的。去铺子里?姐姐今儿还陪着祖母礼佛呢,我又不是正经主子……”
赵嬷嬷走了进来:“姑娘,你怎么还坐着?赶紧回避。今天棣园种树呢。”
李泽玉一呆:“种树?这都深秋了,种什么树?”
“姑娘,你忘记了?每年快要入冬之前,都要补种一些梅、竹和月季的。经过了霜雪压根,来年才长得旺盛。”
李泽玉道:“好吧。那正好,我要出门一趟。就家后面转一转,可以不?一个时辰之内回来。”
“您出门?是说出去吗?”赵嬷嬷犹豫了,“您去干什么?”
李泽玉眼珠子一转,找了个借口:“上次落水的地方,正好一百天了。我想去,烧点东西。”
这个借口果然有效,赵嬷嬷顿时严肃起来,板着脸:“姑娘大难不死,说不定就是河神保佑。您等会儿,我去拿点蜡烛元宝。”
“记得躲着点人。不然太太要絮叨的。”
“知道咧!”
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机会。
提着一篮子元宝蜡烛香,站在侯府后门过道上,李泽玉念念叨叨:“吸引力法则啊,吸引力法则……”
“你在说什么?”
冷不丁地,蓝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李泽玉原地一蹦跶:“你从哪儿钻出来的!”
蓝徽穿一身浅蓝细棉布袍子,头上带了胡人毡帽,不远不近的离她站着,两手笼在袖子里,那神态要多松弛有多松弛。眯着眼睛看着李泽玉,水晶般的眸子底下闪过一丝狡黠:“你猜?”
“我才不。”李泽玉捧着盒子,双手奉上,“你要的东西,我做好了。”
“噢,谢谢。”
蓝徽的手好大,手指长,又好看。李泽玉要双手捧着的盒子,他单手就拎过去了。看着那双骨节近乎完美的手,李泽玉不自尽愣了愣。
视线上移,见到他满脸轻松的,李泽玉忍不住提醒:“小心点,里面是瓷盒,一不留神就打碎了。”
蓝徽微笑:“我知道。”
李泽玉把东西交割完,扭头就走。身后传来蓝徽说话:“你白送给我?”
李泽玉觉得奇怪:“说好的谢礼,怎么能要钱呢?”
蓝徽:“……”
惯了吹牛不打草稿的李诚,生出了个精明能干的大女儿李泽佳,怎么到了二女儿这儿,跟个憨憨似的?他摸了摸鼻尖,道:“我再混蛋也不能占了小姑娘便宜啊。多少还是收点银子?”
说罢,金光一闪,摸出了巴掌大的一块……金饼子?!
好家伙,李泽玉吓一跳,“用不着用不着。这么大的金子,多重啊?”
“六十两。”
李泽玉脑袋摇成拨浪鼓:“能在外头买田买地做富家翁了!我不收……不过,如果你真的要给我点东西的话,可以帮我搞一点铜吗?紫铜最好,黄铜也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