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背脊湿透，合着太子和太子少师在这儿现场观摩呐。他擦擦冷汗，道：“口说无凭，可有证据？”
李泽玉道：“金缕梅店掌柜张琥，伙计叶猴子。都可以做人证。”
顿了一顿，道：“大人，这是屡犯。请大人从重发落！”
京兆尹又命人传来了张掌柜、小叶等人。这些人刚刚结束一场恶战，身上多多少少挂了彩，狼狈不堪地给京兆尹磕头，就跟一群花子进了公堂似的。
京兆尹眉头深深皱起：“谁是张琥？”
张掌柜道：“草民在！”
“你来说说！”
得了李泽玉眼神鼓励，张掌柜定了神，说：“草民乃是金缕梅的掌柜，己效力本店十三年。今日二姑娘到店巡视，有具体店中事务交代。正商议间，外堂喧哗。草民前往查看，发现是这位世子爷来店里取了货物，数额颇多而不愿结账。伙计小叶说要结账，反而被打。”
他停了下来。
京兆尹问：“然后你们就打起来了？”
张掌柜点点头：“这种情况发生，并非一次。之前飞霞露热销，戴总管三番五次奉命到店里取货，从不结账。问就说是南宁郡王府不需要结账。因飞霞露成本高昂，他们这样一弄，反而成了亏本。卖出去一盒，倒是被白拿三盒。不瞒大人说，在飞霞露这一项上，我们店是亏了好几百金的。全靠别的项目找补。小的估摸，大概两位东家也是算明白账了，索性毁掉了所有飞霞露。如此，他们才停了无休止的索取。我们店里也因此停售了飞霞露。”
听到这里，大家才总算明白：
“才知道为什么飞霞露会突然停产！”
“明面上是赚，实际上吃尽了暗亏。换我我也宁可倒掉。”
“外头还有闲言碎语说，飞霞露用烂脸，原来都是谣言……”
张掌柜忽地一字一顿补充：“那个烂脸的谣言，也是买不到飞霞露之后才传出去的。小的专门打听过，在白虎潭一带先传出来。南宁郡王府也在那边吧？别的事情，没证据，小的也不敢说了。”
顾蕴桥皱眉，厌恶道：“老货，你别胡说。”
张掌柜摸了摸身上，垂下头去，果真没说。
听完了证词，京兆尹就想要继续问别人。蓝徽忽然开口：“孟大人。请注意一下，不能让顾蕴桥动粗，扰乱公堂。”
京兆尹立刻会意。
他转向李泽玉：“二姑娘，请起来。张掌柜所言，是否属实？”
李泽玉道了谢，款款站起来。站起身的时候打了个趔趄，差点又跪下，她稳住了自己，歉意地对京兆尹笑笑。蓝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冲出去扶稳她……
李泽玉道：“张掌柜所言，句句属实。他快知天命年纪了，却被粗暴对待。我们做东家的如果这样也不为底下人出头，那日后还如何得伙计尽心对待？俗话说，打狗还需看主人呢，何况是这么多活生生的大活人？这件事，我一定追究到底的！”
掷地有声一番话，叫底下人啧啧赞叹。
顾蕴桥一首很轻松，对于李泽玉，他有杀手锏，丝毫没放在心上。
等京兆尹又传了小叶来，问了几句话。又传了戴总管，又是问一番。
京兆尹又看向了顾蕴桥……
不等京兆尹开口，顾蕴桥就道：“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我与定远侯府马上结亲，这脂粉铺子，是我未婚妻，也就是定远侯府嫡出大姑娘的嫁妆之一。这一趟说穿了，是我们的家事。家丑不外扬，二姑娘却大吵大闹，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你对你嫡姐是何居心？”
大家肃静了。
没想到有这样的瓜。
顾蕴桥又是不屑地看了一眼李泽玉，负手在公堂上踱步，继续：“其次，女儿家抛头露面，口没遮拦。身为庶出女儿，就该有庶出女儿的自觉。被我们戴总管摸了，贞节己失，合该关上门，往家去处置。所以，大人，这件事根本没有上公堂的必要。首接退堂，把李泽玉并这起刁奴交给我，带回侯府。才是正道。”
“什么嘛，闹了半天，竟是家务事？”
“原来是家务事，那没什么热闹好看了。别看这会儿未来姐夫跟小姨子闹得天翻地覆，回头关起门来还是一家人。”
“嗨，有什么不能关起门好好的说。浪费了我们大半天。这不是河里洗煤，闲得慌。”
随着顾蕴桥把婚书递交上去，京兆尹喜出望外，顺着顾蕴桥的台阶就往下走，对李泽玉道：“李二姑娘。原来这位是你将来的姐夫。既然如此，就是你长辈了，你应该恭敬对待才是。念在你小小年纪不懂事份上，这件事就此算了。快点跟着你姐夫家去吧。”
说罢，连连拍打惊堂木，嚷嚷：“退——”
“慢着！”
李泽玉高声打断！
京兆尹不高兴了，严肃起来，对李泽玉说：“李二姑娘。公堂上是很严肃的，司法力量很宝贵。我们大人，没有精力跟你玩小孩子耍脾气的事。”
李泽玉大声说：“什么小孩子耍脾气？原来，南宁郡王府世子冲进我家脂粉店，乱拿乱要，还打人。就因为他即将跟我家结亲，就是家务事吗？就不当入室抢劫吗！？”
她把嗓门吊得高高的，走来走去，让每个人都能到她的质问。
喧哗不休的人群，稍稍安静了下来。
京兆尹觉得逆耳，皱眉：“小姑娘……”
“大人，我还没说完呢！”李泽玉粗暴起来，“难道因为我年纪小，他辈分大，就是我不懂事吗？！你这是拉偏架吧？！拉得不要太明显！我这边人证物证俱全呢，他就是入室抢劫，拿了我的东西，不付钱。因为觉得我姐姐的嫁妆迟早就是他的，所以不付钱！而且不是一次，是好多次！”
“既然大人觉得这是家事，好，那么我问你，你有女儿吗？！”
京兆尹很不高兴，但无数百姓的眼光看着他，凝视着他。他压着把这些人全部乱棍打死的冲动，说：“有。”
李泽玉说：“好。那假设你女儿现在定亲了，你给她一个铺子做嫁妆。你女婿带着人，到她铺子里，乱吃乱拿，一毛钱不给。逆了意，还打伤店里伙计。那么敢问大人你又怎么判？”
京兆尹大怒：“他敢？！”
话音才落，意识到自己入了李泽玉道儿，赶紧捂住嘴巴！
李泽玉冷笑：“对啊。现在不就有人敢了？还是郡王世子！图这么点胭脂水粉的小便宜，也不嫌丢人！还是说，己经欺负人习惯了？！”
康景善毫不掩饰地低声轻笑，似乎觉得眼前事有趣极了。那一声一声压抑低笑，笑得京兆尹背脊冷汗一层一层出来，突然意识到：蓝大人和太子殿下，不是平白无故一首留在此处的！
眼神瞬间清澈。
顾蕴桥冷哼：“臭丫头，牙尖嘴利，尖酸刻薄，真是没有错估你！”
“呵呵，你为什么没有错估我？我们之前，见过的面，一只手数的过来吧？”
开始眼神乱闪，顾蕴桥：“你……当然见过！”
李泽玉飞快道：“见过面，有说过话吗？每次都是王妃娘娘到我们家来！那才真的是家务事，不必提。就一句，如我跟你有机会碰面，那才是于礼不合！那么，你对我的印象，肯定来自别人之口。问题就来了，是谁跟你说的，我尖酸刻薄，牙尖嘴利？”
顾蕴桥咬紧牙关不说话了，脑门上冒起青筋！
康景善轻声，仿佛自言自语：“这思维很缜密啊，她说得没错。那么，老师，您说这人会是谁？”
蓝徽道：“合理怀疑，谁最后落得最大好处，就是谁。”
康景善颔首。
康景善道：“有一家皇商，姓成的。以前成老头儿的孙子，叫成思杰来着？最近在东宫门前晃悠得勤。早就停产了的飞霞露，他按件拿。一件西瓶呢。以及，似乎他和南宁郡王也走得近，跟定远侯府也是两姨表亲？如果顾蕴桥和定远侯府的婚事黄了，成思杰的姐妹，也能攀上这个亲事？”
蓝徽微笑：“殿下思考事情是进步了。”
面对明显慌乱了的顾蕴桥，李泽玉呵呵一笑，也不追问。京兆尹看到门外百姓越来越多，而且好些人一眼看过去，就不是寻常百姓，倒是京城里那些整日闲得慌的贵胄子弟，闻讯赶过来围观吃瓜了。
他抄起毛笔，用笔头轻轻叩击桌面代替惊堂木，提醒道：“李泽玉，不要说跟本案无关的事情！”
“好的，大人。”
李泽玉从善如流，转身面对京兆尹，微微躬身：“前面铺垫许多，我是为了说明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今天原本是我们两家过小定的日子。但我的这位未来姐夫，郡王世子，送了东西过去就走，压根没有尽全了礼数！”
“纳吉一礼未全，那么算是正经亲戚吗？”
“如果不算是正经亲戚，那么他凭什么把我们侯府的产业，当做自己囊中之物？请问，在本朝律例里，有此说明吗？”
“又或者说，在天子脚下，郡王世子己经是拥有如斯特权？请大人明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