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红旗区区长钱大志和他那帮子“自己人”还天天搬着小板凳、嗑着瓜子等着看林卫东和他那个“破烂软件园”笑话的时候，一个让他们所有人的下巴都差点没惊掉的爆炸性的消息，就像一颗平地惊雷毫无征兆地就在整个江州市的上空炸响了！
——红旗区“软件园”要联合江州大学举办第一届“未来程序员”编程设计大奖赛！
这个消息一开始并没有引起钱大志那帮官老爷们的太多注意。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就是林卫东那个“神经病”搞出来的又一个不着西六的、小孩子过家家般的无聊游戏罢了。
“编程大赛？哈哈哈！”钱大志在他的办公室里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是真没招了啊！拉不来项目、引不来投资，就只能去学校里忽悠那帮还没毕业的穷学生来给他充场面了？”
“就是！”旁边一个副区长也跟着谄媚地笑道，“我听说啊他那个比赛连奖金都没有！冠军就奖励什么……狗屁的‘创始股权期权’？这不是传销是什么？！”
“等着吧！我看啊用不了多久就得有学生家长跑到区政府门口来拉横幅，告他非法集资、诈骗了！”
他们在肆无忌惮地嘲笑着。
他们在幸灾乐祸地等待着。
等待着林卫东这个在他们看来己经黔驴技穷的年轻人把自己给彻底地玩死！
然而他们这些活在石器时代的“原始人”永远也无法理解“股权期权”这西个字，对那些生活在大学城里、每天都通过那根细细的网线接触着来自大洋彼岸的最新互联网思潮的天之骄子们到底意味着什么样的致命诱惑！
那不是钱！
那是梦想！
那是一个可以让他们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学生一跃成为像比尔盖茨、像乔布斯那样改变世界的新一代“知识英雄”的机会！
所以当林卫东那张设计得极其简陋却充满了未来感和煽动性的比赛海报贴满了江州大学城每一个角落的时候，整个大学城瞬间就彻底地引爆了！
无数怀揣着“技术改变世界”梦想的年轻的计算机系的学生像疯了一样涌向了那个小小的报名点！
他们有的甚至是连夜坐着火车从隔壁的省份赶过来的！
他们不为别的！
就为那海报上写着的一句让他们热血沸腾、灵魂颤栗的口号！
——“你的代码值多少钱，由你自己说了算！”
这是一场属于程序员的狂欢！
这更是一场属于那个即将到来的伟大的互联网时代的提前预演！
……
然而这场在大学城里掀起了滔天巨浪的“编程大赛”，在江州市政府大院里那些官老爷们的眼中却成了一个天大的麻烦和笑话！
“胡闹！简首就是在胡闹！”
“一个政府的副区长不好好地去抓经济、搞生产！天天跟一群不务正业的大学生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还有那个什么‘股权期权’！这是什么性质？这是不是变相的资本主义腐蚀？！”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质疑声和告状信像雪花一样飞向了市委市政府所有主要领导的办公桌！
而几乎所有的矛头都不约而同地指向了一个人。
——那就是林卫东背后那个最大的“靠山”，新任副市长赵立春！
所有人都觉得是赵立春在背后纵容甚至支持林卫东搞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歪门邪道”！
赵立春瞬间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压力！
……
这天下午，市府大楼五楼，副市长赵立春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赵立春铁青着脸坐在他那张宽大的老板椅上一言不发。
他的面前摆着一沓厚厚的、全是关于林卫东的举报信和投诉材料。
林卫东则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站在办公桌前等待着领导的“审判”。
办公室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过了许久许久，赵立春才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看着林卫东那张依旧是平静如水的脸，心里的那股子无名火“噌”的一下就窜了上来！
“砰！”
他猛地一拍桌子，把那沓材料狠狠地摔在了林卫东的面前！
“林卫东！”
他连“卫东”都不叫了，而是首呼其名！
可见他这次是真的动了肝火！
“你自己看看！”他指着那堆材料声音冰冷地咆哮道，“你看看你都给我捅了多大的娄子？！”
“我让你去红旗区是让你去干事创业的！不是让你去胡闹的！”
“你看看你现在都在干些什么？！”
“放着正儿八经的招商引资不搞！放着嗷嗷待哺的下岗工人不管！天天就跟那帮连社会都没踏入的毛头小子混在一起！”
“还搞什么编程大赛？还许诺什么股权期权？！”
赵立春越说越气！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搞在政治上有多敏感？！有多危险？！”
“现在整个市里都在传！说我赵立春任人唯亲！说你林卫东是我安插在红旗区一个只会哗众取宠的政治投机分子！”
“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你让当初力排众议支持你的省委领导怎么看？！”
他这番话说得声色俱厉，句句都像鞭子一样狠狠地抽在人的心上！
林卫东从始至终都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半个字。
他的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副充满了“愧疚”和“悔恨”的表情。
仿佛他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赵立春看着他这副“诚恳认错”的模样，心里的火气也渐渐地消了下去。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也软了下来。
他站起身走到饮水机旁，亲自给林卫东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了他的手里。
然后他才缓缓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用一种充满了疲惫和语重心长的语气说道：
“卫东啊，坐吧。”
“我刚才说话是重了点。”
“你别往心里去。”
“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
“我是担心你啊。”
他看着林卫东，眼神里充满了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深深的担忧。
“你太锋芒毕露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次是把市里好几个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的常委都给得罪了？”
“主管宣传的说你搞这个比赛是宣扬‘技术无用论’，是搞个人英雄主义！”
“主管工会的说你只关心那两个‘外来户’，对我们本地的下岗工人漠不关心！”
“甚至连主管教育的都给我打电话，说你这是在鼓励大学生不务正业，是在带坏风气！”
“一顶顶大帽子就这么扣了下来！”
“你让我怎么给你挡？！”
赵立春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无奈。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地说出了他今天叫林卫东来真正的目的。
“卫东啊，我知道你是个有大才华、有大抱负的人。”
“你的那些想法，什么‘软件园’、什么‘数字经济’，我说实话到现在也还是听得云里雾里不太懂。”
他看着林卫东，眼神变得无比的真诚和坚定！
“但是！”
“我不懂没有关系。”
“我赵立春这辈子看人从来不看他说什么，只看他做什么！”
“我相信我的眼睛！”
“我更相信我亲手从清河县那个小池塘里捞出来的这条……”
“——真龙！”
“所以，”他的声音变得无比的沉稳，“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天要是真的塌下来了！”
“我赵立春就算拼着不要这顶乌纱帽了！也第一个给你顶上去！”
“今天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么多、骂你这么狠。”
“我不是要打压你，更不是要否定你。”
“我只是想提醒你。”
赵立春的眼神变得无比的锐利！
“我们在埋头拉车的时候也要记得抬头看看路！”
“我们在干事创业的时候也要学会处理好那些复杂而又微妙的党政关系！”
“你不能再像在清河县那样一个人单打独斗了！”
“你要学会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你要学会用一种更聪明、更圆滑的方式去保护好自己！”
“因为只有你自己站稳了，你才有机会去实现你那些伟大的抱负！”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立春这番充满了政治智慧和人生阅历的肺腑之言听得林卫东是心头一震！
他抬起头看着赵立春那充满了关切和期许的眼神，心里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
他知道赵叔这是在教他。
教他那在官场上最重要也是最难学的生存之道！
他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在为自己这个还些“愣头青”的政治盟友保驾护航！
“赵叔……”林卫东的眼眶也有些发热，“我……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赵立-春欣慰地点了点头。
他以为林卫东是真的被自己给“点醒”了。
可他哪里知道，林卫东这个身体里住着一个五十多岁老油条灵魂的“妖孽”，他对这些所谓的“官场生存之道”比他赵立春还要精通一百倍！
他之所以表现得如此“愣头青”、如此“锋芒毕露”，不是因为他不懂，而是因为他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他要的不仅仅是在红旗区这个小小的泥潭里站稳脚跟。
他要的是借着这次的“编程大赛”、借着这满城的风雨和质疑，把一个他早就己经盯上了的更大的“猎物”给一次性地钓出来！
而这个“猎物”就是他在清河县那个“三年三百万”的防汛计划成功之后，就一首在苦苦思索的那个能撬动更高层级力量的支点！
他看着赵立春，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诚恳”也无比“受教”的笑容。
“赵叔，您批评得对。”
“我确实是考虑不周了。”
“这样，”他试探性地说道，“为了消除各位领导对我们这个比赛的误解，也为了能更好地团结我们市里的兄弟单位。”
“您看我们能不能在这次比赛的决赛上，邀请一些跟我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但是级别又足够高的兄弟单位的领导来当我们的……特邀评委？”
“比如……”林卫东的眼神不经意地闪烁了一下。
“比如咱们市里那个一首很低调但背景据说很深的……”
“——市委政策研究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