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 年香港的梅雨季总带着股子黏劲,嘉嘉大厦 404 室的阁楼木板在脚下吱呀作响,复生踮着脚够衣柜顶的铁盒,鼻尖沁出的汗珠落在符咒上,把 "镇" 字的朱砂都晕开了。八岁孩童的身形在旧物堆里显得格外小巧,可攥着黄符的手指却稳得不像个孩子 —— 那是跟姑婆马丹娜的日记学的,画符时手腕要像握鱼叉般用力。
"上次爸说血袋要配三阴符..." 复生喃喃自语,铁盒里整齐码着十二个标注年份的小玻璃瓶,最新的那瓶贴着 "山本一夫 1998",暗红液体在月光下泛着细微波纹。他摸出怀里的罗盘,指针却反常地逆时针旋转,最后首指衣柜深处的旧木箱。
木箱是 1947 年从红溪村废墟搬来的,里面压着况国华 1938 年的旧军装,袖口还留着焦痕。复生刚掀开箱盖,罗盘突然发出蜂鸣,玻璃瓶里的血液剧烈震动,在符咒上烫出焦黑斑点。"糟了!" 他慌忙去扶歪倒的瓶子,指尖却被瓶口划出血痕,鲜血滴在 "1938 况国华" 的标签上,竟像活物般顺着字迹攀爬。
阁楼的灯突然熄灭,复生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声。他猛地转身,看见自己白天贴在衣柜上的八卦镜正在渗出黑雾,镜中倒映出 1938 年红溪村的屠村场景,何守义的尸体正慢慢转头,空洞的眼窝对着他笑。
"别过来!" 复生摸出怀里的桃木钉,却想起上午帮金婆婆驱镜鬼时用掉了最后一根。黑雾越来越浓,缠绕着铁盒里的血袋,标签上的名字逐个亮起红光。他退到窗边,踩到了天佑藏在地板下的青铜铃铛,清脆的凤鸣声中,镜中画面突然碎裂,露出马小玲撑着红伞站在楼下的倒影。
"砰!" 血袋承受不住震动炸开,暗红色液体泼在符咒阵上,腾起的紫烟瞬间点燃了墙角的旧报纸。复生被气浪掀翻在地,鼻尖充斥着铁锈味,和六十年前红溪水一模一样。他看见自己的血珠混在血袋里,在地板上画出将臣的蛇形印记,而铁盒里其他年份的血液,正顺着印记汇聚,形成小小的血色旋涡。
"复生!" 天佑的声音从楼下传来,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响动 —— 他用僵尸极速撞开了防盗网。阁楼里浓烟滚滚,复生蜷缩在角落,面前的血色旋涡正缓缓升起,映出他自己泛着红光的眼睛。
"闭眼!" 天佑扯下警服裹住旋涡,指尖在布料上飞速画符。复生听见布料被烧焦的滋滋声,睁开眼时看见父亲的手掌正在自愈,焦黑的皮肤下透出淡淡的金色纹路,那是马丹娜当年留下的驱魔烙印。
"说过多少次别碰这些!" 天佑抱起复生冲向楼梯,却在经过衣柜时顿住 —— 旧军装上的焦痕正在吸收血渍,当年将臣咬他的齿印处,血色印记亮如白昼。复生趁机回头,看见漩涡中心浮着半张泛黄的纸,上面是马丹娜的字迹:"五星归位之日,血祭者需饮三尸血..."
消防警报声在楼道响起,金嘉嘉的叫骂声混着雨水传来:"况先生!你家阁楼是不是在煮尸啊?" 天佑把复生塞进浴室,用冷水浇灭身上的火星,这才发现孩子后颈的皮肤下,竟隐约透出蛇形纹路的雏形。
"爸,我看见镜子里的爹了..." 复生抱着湿漉漉的熊猫玩偶,睫毛上还沾着烟灰,"他说血袋是钥匙,能打开红溪村的门..."
天佑蹲下身,指尖抚过复生手背的烫伤:"那是镜妖的幻术。" 他从医药箱里拿出动物血制成的药膏,却在接触孩子皮肤时愣住 —— 复生的体温比平时低了两度,和他胸口的印记一样冰凉。
凌晨三点,复生在浴室里盯着镜子刷牙,突然看见镜中自己的倒影长出尖牙,脖子上的印记像活了般游动。他慌忙漱口,却发现漱口水变成了红色,水面上漂着半片枫叶,正是 1938 年红溪村的那种。
"复生?" 天佑的敲门声惊散了幻象,镜子里的少年又变回八岁孩童的模样。复生打开门,看见父亲手里捧着新的血袋,标签上写着 "马小玲 1998",封口处缠着姑婆留下的驱魔绳。
"以后别再单独去阁楼。" 天佑的声音软下来,把药膏涂在复生手腕的烫伤处,"等你满十八岁,我就告诉你关于红溪村的全部真相。"
复生低头看着父亲的手,发现他无名指根的茧子比昨天深了许多,那是握枪留下的印记,却在接触自己皮肤时带着刺骨的寒意。他突然想起白天在便利店看见的场景:马小玲的红伞尖划过地面,留下的水痕竟和阁楼地板上的血色印记一模一样。
深夜,天佑坐在阁楼清理残局,发现被血浸泡的旧军装里掉出张照片。1938 年的况国华抱着小复生站在红溪旁,背景里将臣的身影清晰可见,而溪水深处,隐约有个戴蝴蝶胎记的女子倒影 —— 和马小玲脖子上的印记分毫不差。
"叮 ——" 青铜铃铛在碎玻璃堆里响起,天佑捡起时发现铃铛内侧刻着新的字迹:"七月十五,月全食,镜妖将借血咒现世。" 他望向窗外,嘉嘉大厦的霓虹映着乌云,遮住了本该圆满的月亮。
而复生此刻正趴在床上,借着廊灯看姑婆的日记,泛黄的纸页在指尖翻动,突然掉出张夹着的照片。1963 年的马丹娜抱着襁褓中的马小玲,旁边站着年轻的况国华,三人背后的红溪村地图上,嘉嘉大厦的位置正被血色墨水染红。
"原来爸说的六十年之约,是从遇见小玲姐姐开始..." 复生摸着照片上马小玲的蝴蝶胎记,突然听见衣柜里传来细碎的笑声,像是镜妖在模仿将臣的语气:"小复生,你闻见血的味道了吗?它在召唤你呢..."
他猛地合上日记本,看见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时变长了三分,在墙纸刮出细长的痕迹。窗外的暴雨突然转急,打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像极了 1938 年红溪村屠村那晚的枪声。
血袋的低鸣从冰箱传来,复生数着心跳等待黎明 —— 这是他第六百次在梅雨季失眠,也是血咒在体内躁动的第六百个夜晚。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他看见镜子里自己的眼睛,在晨光中闪过一丝琥珀色的光,和将臣当年在溪水中的瞳孔,一模一样。
阁楼的地板下,被天佑藏起的血色旋涡仍在缓缓转动,每转动一圈,嘉嘉大厦的方位就亮起一个红点。而在大厦顶层的镜厅里,山本一夫的女儿未来正对着镜子微笑,手腕上的蛇形印记与复生后颈的纹路,在晨光中遥相呼应。
血咒的秘密,终究藏不住了。当复生在课堂上第一次流鼻血,当马小玲的伏魔剑第一次指向嘉嘉大厦,属于 1998 年的血色序幕,正从这个充满符咒与血袋的阁楼,悄然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