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几步,身后又传来铁冠道人那压低了的、带着浓浓算计的嘀咕声,顺风清晰地飘进我耳朵里:
“…总算又骗…咳,招到一个傻…咳,勤快的!省了请杂役的灵石了…啧,就是不知道能撑几天…那地方,上次那个没熬过半个月就口吐白沫跑了…这个看着皮实点?嗯…得让刘老蔫把开支再压一压…”
我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坚定。
没事!我耀日天,精神病院VIP,粪坑泡过澡,天雷劈不死,区区百秽堂?何足挂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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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秽堂。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破木门,一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混合了发酵粪便、腐烂食物、刺鼻药渣、血腥味和某种奇异腥臊味的浓烈气息,如同实质的攻城锤,狠狠砸在我的面门上!
“呕——!”
饶是我自诩在粪坑里“修炼”过,拥有一定的“抗毒性”,此刻也被这百味俱全的“毒气弹”熏得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当场表演一个“五体投地”。
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我定睛看向屋内。
昏暗的光线下,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要大一些。地面是坑洼的泥土地,湿漉漉、滑腻腻,踩上去感觉粘脚。
左边靠墙是一排用粗糙木板和石头搭成的“坑位”,下面连接着深深的粪池,此刻正散发着最“醇厚”的“芬芳”。
右边则堆满了各种杂物:散发着馊味的泔水桶、装着黑乎乎粘稠废渣的药渣桶、混杂着腐烂植物根茎和奇怪虫尸的草料堆、还有一堆锈迹斑斑、形状扭曲的金属碎片,散发着淡淡的灵力波动(废的)和铁腥味。
墙角,几个巨大的木桶里,浸泡着一些颜色诡异、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兽皮兽骨。
空气中,肉眼可见地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和…某种绿色的、带着微弱磷光的粉末?
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背对着我,费力地用一把巨大的、同样锈迹斑斑的铁锹,将一堆混合着不明粘稠物和虫尸的垃圾铲向一个更深的坑道。
他穿着比铁冠道人还要破烂的灰色短褂,头发稀疏花白,动作迟缓,每铲一下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
“刘…刘管事?”我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被屋内的恶臭熏得有些发闷。
那佝偻的身影动作一顿,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橘子皮的脸映入眼帘。眼睛浑浊无神,眼白泛黄,嘴唇干裂起皮。
他打量了我几眼,眼神麻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看一块会动的石头。
“新来的?”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木头。
“是,宗主让我来找您。”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敬。
“哦。”刘老蔫应了一声,极其缓慢地放下铁锹,走到墙角一个同样破旧的木箱子前,翻找起来。动作慢得让人心焦。
“给。”他递过来一套叠得还算整齐的衣物。
灰色的粗布短褂和裤子,上面打满了补丁,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霉味和汗味。
我接过衣服,入手粗糙僵硬。
“换上。”刘老蔫言简意赅,指了指旁边一个稍微干净点的角落,“以后,这地方归你管。”
他指了指整个百秽堂,“卯时初(早上五点)必须开始清理茅坑、倾倒泔水。辰时(七点)前要清理干净。巳时(九点)去丹房后门收废渣,倒进西边的‘化污坑’。午时(十一点)清理药圃送来的烂草烂叶和毒虫尸体,分类处理:能烧的堆到后面空地晒干当柴,不能烧的埋进东边的‘填埋坑’。未时(下午一点)清理炼器废料,挑拣出还能用的边角料堆到库房角落,不能用的扔进北边的‘废料堆’。申时(下午三点)清理浸泡兽皮的脏水,换新水。酉时(下午五点)最后检查一遍,确保所有污秽归位,没有异味…嗯,尽量没有。”
他顿了顿,补充道,“子时(半夜十一点)前,要准备好第二天用的草木灰和净水。”
他一口气说完,语速不快,但内容极其详尽,听得我头皮发麻。
这哪是杂役?这简首是整个宗门的“污秽处理终端”兼“人形自走清洁机”!
“听明白了?”刘老蔫浑浊的眼睛看着我。
“明…明白了。”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嗯。”刘老蔫点点头,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在交代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工钱,每月…三颗下品灵石。”
他说出这个数字时,语气毫无波澜,似乎觉得这很合理。
三颗下品灵石?我虽然初来乍到,但也知道修仙界的硬通货灵石极其珍贵。
一颗下品灵石据说能换不少凡俗金银。但在这个连宗主都一脸穷酸相的宗门…三颗?打发叫花子呢?难怪之前铁冠道人嘀咕要压开支…
“还有,”刘老蔫像是想起了什么,慢悠悠地走到旁边一个木架旁,拿起一个脏兮兮的、用藤条编成的简陋面具,递给我,“戴上。有些污秽,吸多了伤身。尤其是丹房的废渣和那些毒虫尸体。”
我接过面具,入手粗糙沉重,上面沾满了各种颜色的污渍,散发着一股混合的药味和腥气。这玩意…真的能防毒?
“对了,”刘老蔫最后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清理的时候,手脚麻利点,别碰坏了东西。还有,离那些废丹渣和毒虫远点,沾上了,轻则烂手烂脚,重则…嗯,之前那个就是例子,口吐白沫,浑身长绿毛,没几天就跑了。”
我拿着那脏污的面具和散发着霉味的“工作服”,站在这个堪称“人间地狱”般的百秽堂中央,听着刘老蔫那毫无感情的“温馨提示”,感受着西面八方汹涌而来的、令人窒息的恶臭和毒气混合物。
体内那丝微弱的气流似乎也被这环境刺激到了,不安地、略带兴奋地(?)在那些被雷劈过的酸痛点附近游走了一下。
我低头,看了看腰间那把沉默的、锈迹斑斑的镰刀。
扫厕所?处理剧毒废料?每月三颗下品灵石?
我耀日天的传奇人生,果然…不走寻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