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黄泉路短,归来恨长
**(一) 终点:冰冷的二十六楼**
林晓晓感觉自己像块被榨干汁水的橘子皮,蜷缩在出租屋冰冷的地板上。窗外CBD的霓虹嚣张地闪烁,映在她空洞的瞳孔里,却驱不散骨髓深处的寒意。胃癌晚期,医生宣判时那公式化的怜悯眼神,比刀子还利。
喉咙里涌上熟悉的腥甜,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星星点点落在廉价的地板革上,像凋零的残梅。这具身体,这副被赵文博和他那一家子吸血鬼榨干了青春、健康、积蓄的躯壳,终于要彻底罢工了。
意识模糊间,手机屏幕刺眼地亮起。是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推送的新闻链接——“青年才俊赵文博先生与林氏集团千金喜结连理”。照片上,赵文博西装革履,笑容温润,搂着娇美的新娘,背景是奢华的教堂。他手腕上那块限量版名表,还是用她加班到胃出血换来的年终奖买的“投资”。而新娘颈间闪耀的钻石项链,刺痛了林晓晓最后一丝神经。
恨意,像淬了毒的藤蔓,瞬间绞紧了心脏,压过了癌痛的折磨。
“赵…文…博…” 她嘶哑地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沫。不是爱,是刻入灵魂的怨毒。她想起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省吃俭用供他读研,帮他还他父母欠下的赌债,甚至为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顶包丢了工作…换来的,是捉奸在床后的净身出户,是父母急病时他冷漠的一句“没钱”,是自己确诊后他迫不及待的拉黑。
“若有…来世…” 林晓晓用尽最后的力气,指甲深深抠进地板,留下几道带血的划痕,“我林晓晓…必做决绝之人!负我者,百倍…奉还!欺我者,挫骨…扬灰!此生…此恨…绝不…不休!”
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喷出,视野彻底被粘稠的黑暗吞噬。二十六楼的寒风,似乎穿透了墙壁,呜咽着卷走了最后一丝生气。
**(二) 起点:古韵闺阁的窒息**
痛。
不是胃癌那种钝刀子割肉、掏空五脏六腑的剧痛,而是尖锐的、弥漫性的,像整个身体被拆散了又勉强拼凑起来的酸痛,尤其后脑勺,闷闷地胀痛,仿佛被重物狠狠砸过。
窒息感更甚于疼痛。鼻腔里充斥着一种混合了劣质熏香、浓郁中药汤剂和淡淡陈旧木头的气息,闷得人喘不过气。身下是硬的,硌得慌,绝不是她那张软硬适中的床垫,倒像是铺了薄薄一层褥子的硬木板。
林晓晓——或者说,一个全新的意识在破碎的躯壳里艰难聚拢——猛地睁开了眼。
入目是模糊的帐顶。暗沉沉的青灰色粗布,边缘绣着粗糙的缠枝莲纹,洗得有些发白。视线艰难地向下移动,越过同样青灰色的帐幔,看到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连头痛都忘了。
古色古香的架子床,木头是深色的,看不出具体材质,但绝对不是现代工艺。床边放着一个矮墩墩的鼓凳,上面搁着一个黄铜盆,盆沿还搭着一块湿漉漉的、同样粗糙的白布。再远一点,是一张掉漆严重的梳妆台,上面一面模糊的铜镜映出她此刻扭曲惊愕的脸。
这不是她的出租屋!甚至不是任何她知道的现代病房!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沉重得像灌了铅,骨头缝里都在叫嚣着抗议。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肺,喉咙干得冒烟,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苦药味。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揉揉剧痛的额角,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陌生的手。
纤细,苍白,指节并不算特别优美,指甲修剪得还算整齐,但透着一种长期缺乏阳光和营养的羸弱。手背上还有几处细小的、未消的冻疮疤痕。这绝不是她那双因为长期加班敲键盘和做家务而略显粗糙、指腹有薄茧的手!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身上盖着一床半新不旧的靛蓝色碎花棉被,被面浆洗得发硬。被子下的身体穿着同样质料粗糙的白色中衣,样式古怪,交领右衽。她颤抖着手掀开被子一角,看到下面同样质地的白色长裤,裤脚用布带系着。
穿越?!重生?!那些只存在于小说和影视剧里的词汇,如同惊雷在她混乱的脑中炸开!
“唔…” 一声痛苦的呻吟不受控制地溢出喉咙,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鼻音,也完全不是她自己的嗓音!这陌生的身体,陌生的环境,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死死捆住。
**(三) 碎片:苏晚的世界**
就在她惊恐万状,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时,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如同被强行塞入的乱码,猛地冲撞进她的意识海。
画面混乱,声音嘈杂:
* 一个面容模糊、眼神总是带着疏离和疲惫的中年男人(父亲?苏文远?)。
* 一个打扮艳丽、眼神锐利如刀、嘴唇刻薄抿着的妇人(继母?柳氏?)。
* 一个比自己小一两岁,眼神闪烁,总带着假笑的少女(庶妹?苏月?)。
* 一栋比现在这屋子气派许多的府邸(苏府主宅?),自己却像个影子般住在偏僻角落的小院(栖霞院?)。
* 冰冷的池水灌入口鼻的窒息感…刺骨的寒冷…岸上模糊的、带着幸灾乐祸的人影…(落水?原主是这样死的?)
* 一个名字在碎片中反复闪现,带着原主残留的、浓得化不开的委屈和悲凉——苏晚。
苏晚…大昭王朝…京城…五品工部主事苏文远的嫡次女…不受宠…生母早逝…继母刻薄…庶妹伪善…不久前“意外”落水,高热不退…
信息量巨大而杂乱,冲击着林晓晓残存的理智。她,林晓晓,一个被凤凰男和胃癌联手送进地狱的现代社畜,竟然借尸还魂,成了这个叫苏晚的、处境凄凉的古代少女?!
“哈…哈哈哈…” 极度的荒谬感让她想放声大笑,可喉咙里发出的,却是破风箱般嘶哑难听的气音,扯得胸腔一阵剧痛。
五品官?搁现代,顶天了算个正处?还是清水衙门的?就这家庭地位?林晓晓(或者说,此刻开始,她必须强迫自己接受“苏晚”这个身份了)内心疯狂吐槽。这开局,比她那被榨干的人生还要地狱模式!至少现代她还能跑能跳能骂娘,现在这身体,动动手指头都费劲!
**(西) 试探:婢女与药碗**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半旧藕荷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小脑袋探了进来,约莫十三西岁,面黄肌瘦,一双眼睛倒是黑亮,带着小心翼翼的担忧。
“小…小姐?您醒了?” 小丫头的声音细细的,带着惊喜和不确定。她端着个粗瓷碗,碗里黑乎乎的药汁散发着更加浓郁刺鼻的苦味。
苏晚(她强迫自己记住这个名字)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去。这小丫头的记忆碎片里有印象,似乎是原主身边唯一一个还算忠心的婢女,叫…春桃?
“嗯。” 苏晚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含糊的音节,努力模仿着原主记忆中那种怯懦畏缩的语气,眼神却下意识地带着审视,打量着春桃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赵文博那张伪善的脸和眼前这小丫头重叠,让她本能地警惕。谁知道这张看似担忧的脸皮下,是不是又藏着算计?
春桃似乎被苏晚那过于锐利的一瞥惊了一下,脚步顿了顿,随即快步走到床边,将药碗放在鼓凳上,伸手想扶她:“小姐您可算醒了!您都昏睡三天了!高烧不退,可吓死奴婢了!快,先把药喝了,大夫说这药得趁热喝才有效。”
苏晚没有立刻让她扶,身体微微后缩,避开了她的手,目光落在药碗上。黑漆漆的药汁,气味浓烈得诡异。前世被赵文博和他妈以“调理身体好生孩子”为名灌下去的无数“偏方”汤药,那恶心的味道仿佛又涌了上来,让她胃里一阵翻腾。谁知道这碗药里有没有继母柳氏或者庶妹苏月额外“加料”的“关怀”?
“谁…送来的药?” 苏晚的声音沙哑,努力控制着语调里的虚弱,眼神却紧锁着春桃。
春桃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小姐会问这个,老实回答:“是…是夫人房里的张嬷嬷亲自送来的药材,说是上好的老参须和灵芝片,特意给小姐补身子用的。药是奴婢在小厨房看着煎的,没…没经别人的手。” 她似乎明白了苏晚的顾虑,赶紧补充了一句,眼神里带着一丝委屈。
夫人?柳氏?苏晚心中冷笑。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原主落水这事本身就透着蹊跷!记忆碎片里那岸边模糊的、带着恶意的身影…柳氏?苏月?还是她们指使的人?现在送来“大补”的药?是怕她死得不够快,还是想借机坐实她“病弱不堪”的名声?
“放着吧,太烫。” 苏晚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的冰冷,语气依旧是病弱的,“我…没胃口。”
“可是小姐…” 春桃急了,“大夫说您身子亏空得厉害,这药…”
“我说,放着!” 苏晚猛地抬眼,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那眼神,不再是怯懦,而是一种濒死野兽般的警惕和锋芒,瞬间镇住了春桃。
小丫头吓得手一抖,差点打翻药碗,连忙稳住,嗫嚅着:“是…是,小姐。奴婢…奴婢给您放温些。” 她不敢再多言,把药碗往鼓凳里面挪了挪,低着头,绞着衣角,大气不敢出。小姐…好像哪里不一样了?那眼神,好吓人。
**(五) 决绝:血誓新生**
小小的交锋,耗尽了苏晚刚积攒的一点力气。她靠在冰冷的床柱上,急促地喘息着,冷汗浸湿了单薄的中衣,贴在身上,带来更深的寒意。死亡的阴影、陌生的世界、恶意的环伺、这具破败的身体…巨大的压力几乎要将她再次压垮。
绝望吗?
当然绝望!
但比绝望更汹涌的,是那口从黄泉路上带回来的、未曾散去的滔天恨意!赵文博那张虚伪得意的脸、柳氏刻薄的嘴角、苏月假笑的眼神…还有记忆中岸上那模糊却充满恶意的推手身影…前世今生的怨毒,如同滚烫的岩浆,在她冰冷的血管里奔流!
凭什么?!凭什么她林晓晓要被利用至死,连父母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凭什么苏晚就要被欺凌、被暗算,无声无息地溺死在冰冷的池水里?!
“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苏晚捂着嘴,指缝间似乎又感受到了熟悉的温热。她摊开手,掌心赫然是一小滩刺目的鲜红!
血!又是血!
前世胃癌呕血而亡的冰冷恐惧瞬间攫住了她!难道重活一世,还没来得及做任何事,就要再次被这具破身体拖死?再次带着满腔的不甘和怨恨,化为枯骨?!
“不!!!” 一股无法形容的暴戾之气猛地从心底炸开!她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混杂着血沫和疯狂的不甘!
她猛地抬头,看向梳妆台上那面模糊的铜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如纸、瘦削憔悴的少女脸庞,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毫无血色,唯有那双眼睛,此刻燃烧着两簇幽暗疯狂的火焰,亮得惊人,也冷得刺骨!
那火焰,是恨,是不甘,更是被逼到绝境后彻底爆发的、玉石俱焚的决绝!
“我…苏晚…” 她盯着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从染血的喉咙深处,用尽全身力气挤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和斩钉截铁:
“从今日起…只做决绝之人!”
“前世之恨…今生之仇…必百倍…奉还!” 赵文博、柳氏、苏月、岸上推手…所有魑魅魍魉,一个都别想逃!
“此生此世…绝不再为他人做嫁衣!绝不…再做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她要活下去!活得比任何人都好!把属于她的,统统拿回来!把亏欠她的,连本带利讨回来!
“欺我、负我、害我者…” 苏晚的嘴角缓缓扯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镜中那双燃烧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淬了毒的杀意,“我必…亲手将其…挫骨扬灰!”
誓言立下,如同惊雷在她灵魂深处炸响。一股奇异的、带着血腥气的力量,竟支撑着她摇摇晃晃地下了床。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粗糙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向那面铜镜。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却异常坚定。
她拿起梳妆台上唯一一件还算有点分量的东西——一把沉重的、黄铜包角的木梳。镜中的少女,眼神疯狂而冰冷,高高举起了木梳。
“砰!!!”
一声巨响!
木梳带着她所有的恨意、不甘和心生的决绝,狠狠地砸在了模糊的铜镜上!
镜面应声碎裂!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将那张苍白扭曲的脸分割成无数碎片。每一片碎片里,都映着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
“呃…噗——!”
巨大的动作彻底透支了这具残破的身体,苏晚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一口比之前更加汹涌的鲜血猛地喷溅而出!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鲜红,如同盛开的死亡之花,星星点点,喷溅在碎裂的镜面、梳妆台、还有她单薄的中衣前襟上,触目惊心!
身体软软地向下倒去。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她听到春桃惊恐到变调的尖叫:“小姐——!!!”
还有…门外远远传来的、一个中年妇人矫揉造作、刻意拔高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哎哟!这是怎么了?晚丫头醒了吗?怎地闹出这么大动静?莫不是…真病糊涂了?快!快让我进去瞧瞧!老爷刚下衙,可别惊动了老爷,以为我这做继母的没尽心呢!”
柳氏!
这个声音…苏晚在记忆碎片里听过无数次!刻薄、虚伪、恶毒!
黑暗彻底吞噬了苏晚。但这一次,那无边的黑暗中,不再只有冰冷的绝望。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坚硬、带着血腥复仇气息的意志,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在濒死的躯壳里,在碎裂的镜面映照下,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决绝之路,始于这染血的重生。门外,是迫不及待来“验收”她死亡,或是来补上最后一刀的豺狼。而门内,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灵魂,己然睁开了复仇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