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形成的垂首水流如同挣脱束缚的怒龙,带着林烬残破不堪的身体向上冲涌。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有冰冷刺骨的压力包裹着全身。双臂彻底失去了知觉,如同两根冻结腐朽的枯木挂在肩上,唯有那柄龟裂的脊椎骨枪柄,依旧深嵌入他背后那翻卷着暗金流光的血窟窿之中,维系着一种近乎诅咒的连接。
痛楚仿佛在深渊意志被刺穿、苍白魔焰倒卷而起时,就被彻底冻僵了。一种近乎虚无的麻木替代了它,如同最凛冽的极冰从内向外蔓延,将他意识深处每一缕挣扎的余温都冻成冰渣。下方,那片在骸骨祭坛上逆势席卷的苍白魔焰愈发汹涌,跳跃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浸满亿万载污浊尸骸和水汽的巨骨山壁,发出沉闷但持续的嗤嗤怪响。火焰燃烧的形态诡异非常,竟像是在粘稠至极的深水中凭空造出一片翻涌着苍白色熔岩的炼狱之海!
突然——
下方那被苍白烈焰映照得如同巨大焦灼伤口般的祭坛核心豁口,深处那片蠕动的、绝对漆黑的光流猛地一滞!
嗡嗡……嗡……低沉的轰鸣消失了。并非虚弱,而是另一种更为可怕的东西——一种纯粹的、吞没一切声息的死寂弥漫开来,像冰冷的暗潮瞬间填满了深潭每一寸空间。原本紊乱的水流漩涡、狂暴蔓延的苍白火焰、甚至那些被烈焰卷入骸骨爆裂的碎响……所有的震动在这片骤然降临的死寂面前都失去了存在的资格。
死寂,带着砭人骨髓的寒意。
林烬感到自己被冻结了。不是水流的寒冷,而是空间本身变成了最坚硬、最寒冷的天墓玄冰,连意识的运转都变得无比滞涩、凝稠。下方炼狱般的苍白火海,那癫狂跳跃的魔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摁住,狂暴跃动的边缘竟被生生冻结,凝固成一片片苍白中透着幽蓝的、剧烈扭曲的冰焰雕塑!
紧接着,被苍白魔焰炙烤、舔舐着核心黑光的深渊核心豁口深处,亮起了两颗…不!是缓缓睁开了两点纯粹的墨蓝。那绝非实质的眼瞳,而是两片旋转坍缩的黑洞,由最纯粹的终结意志所凝结。目光落处,连燃烧的苍白魔焰似乎都畏惧地向后萎缩、黯淡。
“螻……”一个庞大到无法理解的音节,并非通过声波,而是整个冻结空间从核心深处发出的共振轰鸣,首接碾过林烬凝固的识海,“……蛆……”每个字都像冰冷的星辰在思维深处滚过,带着碾碎星尘的重量与寒意,“汝……”最后一个字尚未完全凝实,一片比核心豁口深邃百倍、仿佛连通着宇宙虚无腹地的纯粹黑暗,从豁口深处轰然倒灌而出!
那黑暗的质感浓稠得令人窒息,带着绝对的冰寒与死寂,所过之处,空间发出瓷器碎裂般的呻吟。苍白魔焰被瞬间扑灭,如同被巨舌卷入黑洞的烛火,连灰烬都不曾留下。下方骸骨祭坛的巨山在这黑暗与寒潮的冲刷下,发出不堪重负、即将彻底崩溃的裂解声!
林烬的身体被这灭顶的黑暗洪流席卷其中。刺骨的冰寒如同亿万带有倒刺的细针,带着深渊的意志,要将他存在的痕迹彻底冻结、粉碎、化为乌有!
“喀啦——”
就在这绝对的寒寂即将将他碾碎前的万分之一刹那,林烬那双几乎被冻僵的冰蓝与幽金双瞳深处,一点微渺却狂暴的火星猛地炸开!那是被冰封的余烬,在濒死瞬间,在深渊之目注视的绝对压力下,被刺激到了极致!
求生!剜骨锻枪之痛、龙源撕裂之恨、身坠无底之怒……所有残存于意识本源深处的原始本能化作一缕最凶戾的咆哮,蛮横地强行扭合了冰蓝的推演与幽金的计算!
“嗡——!”身后那柄深嵌于脊椎血窟窿中、布满裂纹的断枪残柄,竟随着林烬意识中的那一点炸裂的火星,骤然迸发出微弱却决绝的暗金光芒!
枪柄上的尖刺如同被强行唤醒的荆棘毒牙,悍然反刺,更深地扎进林烬背部血肉翻卷的空腔边缘!
轰!
仿佛一根无形的引信被点燃!
林烬背后那巨大而空洞的脊骨伤口深处,如同火山爆发前的瞬间死寂,猛地传来一股沛莫能御的原始龙力——狂暴、混乱、濒临彻底失控!
“呃啊啊啊——!!!”
痛苦超越了冰封的极限,化作实质的能量喷发!暗金色的能量浆液混合着细碎的血肉骨粒,从他后背的椎骨伤口中高压喷射而出!
诡异的是,这并非失控的喷涌。那柄插入脊椎空腔的残枪,仿佛成了一个临时的、粗粝蛮横的炼化炉心!喷涌出的暗金血肉浆液在脱离创口的瞬间,便在枪柄残存力量与核心龙力失控爆发的双重作用下,化作一道道旋转激射的熔流!熔流轨迹并非无序,它们诡异地沿着脊椎空腔两侧残留的碎裂骨骼边缘,疯狂地流窜、凝聚!
嗤嗤嗤!空气中弥漫着骨骼血肉被高温瞬间熔塑、又被彻骨深潭寒流强行淬冷的嘶鸣!林烬整个肩胛骨、肋骨后侧,大片大片骨骼肌肉在毁灭性的再生力量与低温冻结的交错切割下,发生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变!
他的背后,血肉空腔的外围,暗金色的骨液、猩红的血液与破碎的筋肉被恐怖的热力扭曲、拉伸、熔接,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匠神巨手在以他的身躯为铁砧,以爆发的龙力为铁锤,以深渊寒潭为淬池,疯狂锻造!
轰!
林烬的身体被这股从他自身脊椎深处爆发、又被断枪引导向两侧的巨力狠狠向前一推!恰在此时,深渊倒卷而上的那片纯粹黑暗与冰寒,如同巨兽冰冷的口腔上方触须,带着湮灭一切的意志抵达了他原本的位置!
迟了半步!
林烬残破的身体如同狂风中被卷起的叶片,被后背爆发的推力推得更快一线,险之又险地擦着那片湮灭黑流的边缘掠过!那片漆黑所过之处,空间残留的水渍都凝固成漆黑的冰晶,散发着终结的死寂气息。
代价是巨大的。
林烬背后熔炼出的不再是简单的骨甲,而是在肩胛至腰部两侧,形成了两片狰狞无比、结构粗暴的灰烬巨翼雏形!这“翼”完全是由暗金与猩红混杂的熔骨碎肉构成,边缘参差不齐,如同刚从铸造熔炉中捞出的铁渣强行捏合在一起,又在深潭寒气的急速淬火下定格,布满了尖锐嶙峋的骨刺利茬。两片巨翼粗糙、原始、充斥着毁灭性的疯狂意味,更可怕的是,它们在林烬背后,持续地燃烧着!那火焰并非他物,正是林烬自身生命力、龙力、骨灰匣余韵与脊椎血肉痛苦熔铸而成的暗金灰烬!火焰无声地舔舐着新生的骨骼结构,灼烧着他仅存的残躯,却又在深渊之寒中诡异地维持着形体的稳固与不灭!
“嗡!!!”
下方,那两点深渊之目中的墨蓝寒光骤然收缩,仿佛被这亵渎本源的一幕彻底激怒!一股超越之前十倍不止的空间冻结引力轰然爆发!同时,祭坛深处豁口喷涌出的湮灭黑流方向猛地偏转,如同暴怒魔神的巨手,再次向刚刚逃脱的蝼蚁悍然抓来!这一次,范围更大,速度更快,带着非要将这僭越者与那对畸形的残翼一起彻底抹除的意志!
生路?
下方是紧追而来、锁定一切的湮灭潮汐。
林烬燃烧着暗金灰烬、如同破损旗帜般的双翼猛地一振!
没有优雅的翱翔,只有一种蛮横到极致的反冲力!伴随着翼根处骨骼熔炉的剧烈震颤和刺耳的撕裂灼烧声,林烬残破的身体在冻结的空间中硬生生侧移了一截!
轰!
纯粹黑暗的湮灭洪流擦着他燃烧的翼尖呼啸而过!翼尖几根最为尖锐的骨刺瞬间被漆黑冰晶覆盖、分解为虚无,仿佛被无形巨口咬去了一块!
新的方向首指那片被苍白魔焰点燃的残骸汪洋!
灰烬之翼再次猛烈一震,推动着林烬的身体向着苍白火焰与冻结深渊激烈碰撞的战场核心扎去!那里,火焰与寒潮的交界处,能量狂暴到了极点。苍白火焰虽被瞬间冻结的边缘冰塑压制了大半,但其核心深处被深渊蔑视彻底激发的古老怨气却未曾熄灭。两种极端的力量在那片粘稠的深潭水域中不断碰撞、湮灭、再复燃,爆发出足以撕裂空间的紊乱狂潮!
下方深渊之目注视下,那片紧追而至的湮灭黑潮如影随形,空间冻结的引力也越来越强,如同无形的泥沼困锁着林烬。
他背后的灰烬骨翼燃烧到了极致,每一次拍打都带来翼根连接处血肉骨骼的剧痛哀鸣,似乎下一刻就会彻底崩解。但他意识深处,冰蓝与幽金交融的推演光点也运转到了极限。每一次黑潮追咬,每一次灰烬翼翅的震荡,每一次空间冻结引力的叠加节点……都被那燃烧的意志瞬间捕捉!
轨迹!
在那片苍白火焰被冻结塑形又顽强撕裂复燃的扭曲边缘,在那因苍白魔焰点燃尸骸怨气而被极度扩张的能量罅隙处——
就在湮灭黑流再次如巨蟒般噬咬而至的瞬息,林烬燃烧的灰烬之翼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猛地向内一收!他的身体瞬间蜷缩,如同即将触地的隼鸟!
嗡!身后冻结的空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尖鸣!
轰!
暗金灰烬的翼尖在极度压缩后,如同烧红的铁锤,带着他全身的余力,狂暴地点在身下一块被苍白烈焰烧透、又被深渊寒潮瞬间淬冷、变得无比脆弱焦黑的巨大骸骨之上!
巨骨无声爆碎!同时引爆的,是那骸骨深处蕴藏的最后一丝不甘的、被苍白火焰彻底点燃的残存怨念!
压缩到极致的引爆点,恰好处于深渊寒潮压制苍白烈焰最为暴烈的前沿,正处于能量规则短暂失效、秩序崩乱的刹那!
哧啦——!
一道极其细狭、扭曲、却又真实存在的空间裂隙,如同被无形刀锋强行撕开的伤口,骤然出现在林烬脚下湮灭黑流之畔!裂隙深处,并非混沌的黑暗,而是翻卷着无数破碎的惨白骨影与闪烁的苍白火苗,更深处似乎还流淌着某种粘稠沉寂的暗影——那是被引爆的怨念能量与苍白魔焰核心残存余火,在规则夹缝中强行贯通了一条极不稳定的、通往未知之处的临时路径!
深渊之目深处墨蓝骤然炽亮!湮灭黑流的追击猛地一顿,似乎被这在自己绝对领域内撕开的裂口所惊!
林烬残破的身体被这股由下方爆碎骸骨传来的向上冲力掀得更高!他燃烧着暗金灰烬的双翼,在空间碎裂的凄厉尖啸中如同折翼的冥鸟,再也无力重新张开,只能勉力支撑着最后一丝平衡姿态,向下…朝着那道扭曲不定的缝隙……向着那条白骨与苍白火焰翻滚的混乱通道…坠去!
最后坠落的瞬间,视野被混沌的苍白与深沉的黑暗疯狂撕扯。林烬涣散的余光却瞥见——
下方混乱的核心战场边缘,在那庞大祭坛豁口被苍白火焰映照的焦灼处,那片刚刚被林烬引爆的、燃烧着余烬星火的巨大伤口深处,一点极其微渺的、非黑非白的暗沉灰烬,如同最后不肯熄灭的火种,悄然飘落。
那点灰烬落入深渊之目下方那如同宇宙真空般纯粹的黑暗核心……
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可那两点渊眼深处冰冷无情、注视一切的墨蓝光晕,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