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蝉鸣密如鼓点时,白纾辞在城郊苗圃遇见了老周。他蹲在一片桃树苗前,手里攥着把沾着泥土的铁锹,眉头皱得像团乱麻,额角的汗珠砸在干燥的土地上,瞬间就被烫干了。她走近时,帆布包里的罗盘突然剧烈震颤,指针在“震宫”方位疯狂旋转,最终指向老周脚边那株歪脖子桃树苗,铜针上泛起浓重的黑气,丝丝缕缕渗入树苗根部。
“周师傅,这桃林不对劲。”白纾辞驻足在田埂上。空气中除了泥土的焦味和植物的青涩气,还夹杂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像生锈的铁钉泡在雨水里,死死缠绕在桃林的每一片叶子上。
老周猛地抬头,黝黑的脸上满是惊恐:“白姑娘!您可算来了!这片桃林……邪门透顶!”他放下铁锹,指着不远处几株枯萎的桃树,“半个月前还好好的,突然就全蔫了,树干上还冒血珠!”他顿了顿,声音发颤,“昨儿我刨开根看,土里全是红兮兮的,跟泡了血似的!”
白纾辞蹲下身,指尖触到歪脖子桃树苗的根部。入手一股滚烫的阴寒,像是烙铁裹着冰水,顺着指尖往心脏钻。她拨开树根周围的泥土,只见褐色的须根上缠着几圈褪色的红绳,绳结里卡着半片染血的指甲,指甲缝里还嵌着黑色的泥土。
“你这桃树苗,是从哪儿弄来的?”白纾辞站起身,神色凝重。她注意到老周手腕上戴着串桃木手链,其中一颗珠子裂了道缝,缝里渗着暗红色的痕迹,像是血渍。
老周咽了口唾沫,指了指远处的乱葬岗:“上个月在那边挖的!看这桃树苗长得旺,就移到园里了……”他突然想起什么,慌忙撸起袖子,手腕上除了桃木手链,还有道狰狞的红肿,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抽过,“前天夜里,我听见桃林里有女人哭,出去看时,脖子被树枝抽了一下!这印子到现在都没消!”
白纾辞取出罗盘,贴近桃树根部。指针在“震宫”急速旋转,铜针上的黑气浓得几乎滴下来,顺着红绳往地下延伸。“这不是普通的桃树苗,”她收回罗盘,“有人在树根下埋了‘血咒’——用枉死之人的血和指甲,缠在桃树上,借桃树的生气养煞。”
“血咒?”老周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啥人这么缺德?”
“桃者,五木之精,本可辟邪,但若被邪术利用,反成凶器。”白纾辞指着红绳,“这绳子是寿衣上的绑带,指甲是死者的,埋在桃树根下,每日吸收日月精华,怨气便会附着在桃树上,形成‘血桃煞’。”她顿了顿,“你刨开的那些‘血土’,就是煞气侵蚀泥土的痕迹。”
老周听得浑身发抖:“那、那哭的女人……”
“是下咒者的目标,或者……就是被咒死的人。”白纾辞绕着桃林走了一圈,发现每株枯萎的桃树根部都缠着类似的红绳,只是有的己经腐烂,有的还透着诡异的血色。“这咒阵布得很密,看来下咒者怨气极重。”
她让老周取来一把柴刀和一碗糯米水:“你站远点,我来破阵。”白纾辞走到歪脖子桃树下,先用柴刀斩断缠绕的红绳,每斩断一根,就有暗红色的“汁液”从断口渗出,带着浓烈的腥气。她将糯米水洒在树根周围,口中念诵“破邪咒”:“血咒散,煞气消,邪不胜正,天道昭昭!”
糯米水接触泥土的瞬间,地下传来“滋滋”的声响,像是热油滴进水盆。只见红绳上的黑气迅速消散,断口处的血色也渐渐褪去,变成普通的树汁。白纾辞接着刨开树根,果然在三尺深的土坑里发现了一个陶罐,罐口封着符纸,上面用鲜血画着扭曲的咒文。
她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陶罐——里面是半罐发黑的血水,血水中泡着一缕长发和几张写满字的黄纸,纸上的字迹早己被血水晕开,却还能辨认出“仇”“恨”“血债血偿”等字眼。
“果然是怨咒。”白纾辞将陶罐拿出,“下咒者用自己的血和仇人的头发,布下这‘血桃噬魂阵’,想借桃树的生气慢慢耗死对方。”她指着陶罐底部,“你看这印记,是‘怨’字的变形,说明下咒者不仅想杀人,还想让对方魂魄不得安宁。”
老周看得毛骨悚然:“那、那现在咋办?”
“解咒,安魂。”白纾辞取出三张符纸:“净魂符”、“引魂符”、“往生符”。她先是将“净魂符”点燃,符灰撒入陶罐,血水中立刻冒出无数气泡,腥臭的气味渐渐散去,露出底下一缕微弱的白色魂息。
“被咒的人,是不是姓陈?”白纾辞轻声问。她能感觉到,那缕魂息中夹杂着一个清晰的意念,反复浮现着“陈”这个姓氏。
老周猛地想起什么:“对!隔壁村的陈寡妇!半个月前她突然就病倒了,面黄肌瘦,跟被吸干了精气似的!”
白纾辞闻言,将“引魂符”贴在陶罐上,低喝:“怨气己解,魂归其主!”只见白色魂息顺着符纸飘出,化作一道微光,射向隔壁村的方向。她立刻点燃“往生符”,对着陶罐念诵:“尘缘己了,往生极乐,莫再滞留,勿生嗔念。”
符灰融入陶罐,里面的血水瞬间干涸,只剩下几张残破的黄纸和一缕干枯的头发。白纾辞将陶罐埋回土坑,填上净土,又在坑边种了一株新的桃树苗:“这咒阵己破,陈寡妇的病会慢慢好起来。”
她转身对老周说:“你这桃木手链,沾染了煞气,不能再戴了。”她取过手链,用符水清洗,只见裂开的珠子里渗出黑色的液体,清洗过后,珠子恢复了原本的桃木色泽。“以后再从乱葬岗附近移植物,务必先查看根系,莫要沾染邪物。”
老周连连点头,感激涕零:“谢谢白姑娘!要不是您,我这苗圃就毁了,说不定还会连累别人!”
坑边新种的桃树苗在风中轻轻摇曳,叶片上凝着的露珠竟泛着淡淡的金光。老周望着树苗发愣,手腕上那串曾裂开的桃木手链突然“咔嚓”一声,碎珠落地时竟化作了几瓣桃花。
白纾辞走出苗圃时,夕阳正将天边染成血色。听见身后传来老周的惊呼,她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老周正在给其他桃树浇水,阳光透过桃叶,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阴鸷。而那株歪脖子桃树的断枝处,竟抽出了新芽,芽尖缀着滴晶莹的液珠,在暮色里宛如一滴凝固的血,却散发着清甜的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