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寒风卷着碎雪掠过老街时,白纾辞在巷尾遇见了拄着榆木杖的李婆婆。她走得蹒跚,深褐色的榆木杖头雕刻着狰狞的兽首,杖身布满细密的裂纹,每走一步,杖尖戳在青石板上都会发出空洞的“笃笃”声,像是在敲击着什么人的骨头。
“李婆婆,这么冷的天还出门?”白纾辞驻足在斑驳的墙根下,袖中的罗盘突然轻颤,指针在“艮宫”方位微不可察地偏移,指向榆木杖的兽首雕刻,铜针上泛起一缕极淡的黑气,如蛛丝般缠在兽首的獠牙间。
李婆婆抬起头,脸上的皱纹深如刀刻,眼神却异常明亮,亮得有些诡异:“白姑娘啊……我这腿,不听使唤了,得靠它撑着走。”她拍了拍榆木杖,声音沙哑,“说也奇怪,自从有了这拐杖,我夜里睡觉都踏实多了,就是老做些怪梦,梦见有个穿盔甲的人追着我跑。”
榆木杖约三尺长,通体油亮,像是被常年,兽首雕刻的眼睛处嵌着两颗暗红色的珠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光。白纾辞走近时,罗盘指针加快旋转,最终稳稳指向兽首的嘴巴——那里散发着一股混合着尘土与铁锈的阴寒气息,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喊杀声,如同从千年古战场的尸堆里渗出的戾气。
“您这拐杖,是从哪里得来的?”白纾辞蹲下身,指尖悬在兽首上方三寸处,入手一片冰凉,不同于榆木本身的温润,这股寒气带着金属的冷硬,顺着指尖往手臂蔓延。她注意到李婆婆握着杖身的手指关节处,有几个细小的齿痕,伤口周围泛着淡淡的青色。
李婆婆打了个寒噤,眼神躲闪:“是、是上个月在旧货市场淘来的,看着结实就买了……”她话音未落,榆木杖突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兽首的嘴巴微微张开,从里面飘出一缕极淡的白雾,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李婆婆吓得差点松手,慌忙握紧拐杖:“您瞧!这东西邪门得很!昨儿我用它赶跑了一只野狗,结果晚上就梦见那狗变成了厉鬼,追着我咬!”她掀开袖口,手腕上果然有个模糊的齿印,伤口周围皮肤发青,透着诡异的寒气。
白纾辞取出罗盘贴近杖身,只见指针在“艮宫”急速旋转,铜针上的黑气浓得几乎凝成丝线,正顺着杖身的裂纹向李婆婆的手掌蔓延。“这不是普通的榆木杖,”她收回罗盘,神色凝重,“是‘煞杖’——用战死沙场的将士骸骨磨成粉末,混入榆木中炼制,借煞气伤人,杖中封着战死者的残魂,以生人气为食。”
“煞杖?”李婆婆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拐杖滚出老远,“战死者的残魂?那、那我做的怪梦……”
“榆木属阴,宜藏煞,若被邪术利用,便成了凶器。”白纾辞指着兽首的獠牙,“这牙齿是用战死士兵的指骨磨成的,上面的血痕是怨气凝结。”她顿了顿,捡起榆木杖,轻轻敲击地面,杖身发出“嗡嗡”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低声哀嚎。
“您最近是不是感觉精力越来越差,夜里总被噩梦惊醒?”白纾辞问道。
李婆婆连连点头,汗如雨下:“是!是!我还以为是年纪大了……白姑娘,您救救我!这拐杖我不要了,扔了行不行?”
“扔了只会让煞气扩散,危害更多人。”白纾辞从帆布包里取出三张符纸:“镇魂符”“引魂符”“往生符”。她先是将“镇魂符”贴在兽首的额间,口中念诵:“战魂莫嗔,煞气莫侵,此非战场,勿再徘徊!”
符纸贴上的瞬间,榆木杖发出“咔嚓”的声响,兽首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红光,随即渐渐黯淡。白纾辞立刻点燃“引魂符”,符灰飘向杖身:“无名战魂,你冤屈何在,可愿告知?”
杖身剧烈震动起来,无数模糊的人影在杖身的裂纹中闪现,他们穿着破旧的盔甲,手持锈迹斑斑的兵器,口中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在诉说着战场的惨烈。白纾辞能感觉到,这些魂息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恨,正是千年前战死他乡的士兵们的执念。
“他们是被奸人所害,战死沙场却不得归乡,”白纾辞叹了口气,点燃“往生符”,“你们安心去吧,尘缘己了,魂归故里。”
符灰化作一道金光,融入榆木杖。只见杖身上的黑气瞬间退去,细密的裂纹慢慢愈合,兽首雕刻的眼睛恢复了木头的原色,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阴鸷。榆木杖散发出淡淡的榆木清香,之前的血腥味和喊杀声彻底消失。
“白姑娘,这……这就完了?”李婆婆看得目瞪口呆,手腕上的齿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只剩下淡淡的红印。
“战魂己散,煞气己消。”白纾辞将榆木杖递给李婆婆,“这拐杖阴气己散,可作普通拐杖使用,但需用符水擦拭七七西十九日,方能彻底洗净残留的煞气。”
刘老太太连连点头,看着白纾辞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后怕:“谢谢您,白姑娘,要不是您,我这把老骨头怕是都保不住了……”
白纾辞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角落,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阴冷气息,但己无法对人造成威胁。楼道外的蝉鸣依旧聒噪,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驱散了屋内最后一丝阴霾。
刘老太太将她送到楼下,再三道谢。白纾辞摆摆手,转身离开。走在城中村的小巷里,她能感觉到袖中罗盘的指针恢复了平静,但心中却多了一丝沉重——这世间总有因贪念或无知而引发的祸端,而她要做的,不仅是破阵驱邪,更是让生者懂得敬畏,让逝者得以安息。
街角的风吹过,带来一丝槐树的清香,白纾辞抬头看了看天,阳光正好,只是不知道下一个需要她的地方,又会有怎样的异闻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