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的老街,青石板路总是湿漉漉的。白纾辞拐进一条窄巷,巷口的馄饨摊飘来氤氲热气,摊主是个戴毡帽的老头,正用竹勺敲打锅沿,发出“叮叮”的声响。巷子深处,一栋木结构的二层小楼半掩着门,门上挂着的铜环生了绿锈,门楣上的匾额己模糊不清,只隐约看到“林记”二字。
她刚走到门口,帆布包里的罗盘便轻轻震颤,指针在“离宫”方位微微偏移,指向二楼的一扇木窗。窗台上摆着一盆枯萎的文竹,花盆旁立着一块巴掌大的柏木板,板上用墨线刻着扭曲的符文,在阴湿的天气里泛着油光,空气中弥漫着柏木特有的苦涩味,却夹杂着一股类似冥纸燃烧后的焦糊气。
“请问……是白姑娘吗?”一个年轻女人探出头,她穿着蓝布围裙,脸上带着倦容,眼神里满是惶恐,“我叫林月,是我打电话请您来的……我家这怪事,实在没法子了。”
屋内光线昏暗,梁上挂着风干的草药,墙角堆着几个木箱,散发着陈旧的木香。林月领着白纾辞走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二楼正厅中央摆着一张供桌,上面却没有香炉烛台,只有一块半人高的柏木牌位,牌位上没有刻字,却用朱砂画着诡异的图案,西周摆满了发黑的蜡烛,烛泪凝固成扭曲的形状,像无数只小手在攀爬。
“这牌位是哪里来的?”白纾辞走近供桌,罗盘指针剧烈旋转,最终指向牌位,铜针上泛起浓重的黑气,缠绕着几缕灰白色的烟尘,像是未散的冥火气息。她注意到林月的脖颈处有一圈淡淡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气色也很差,嘴唇泛着青紫。
林月抱住胳膊,声音发颤:“半个月前,我爸从乡下老家回来,带了这块牌位,说是在祖宅地窖里找到的,能‘镇宅辟邪’。”她指了指供桌,“可自从摆上这牌位,家里就不对劲了——半夜总听见有人在哭,有时候还能看到黑影在屋里飘,我爸他……他现在整天对着牌位发呆,谁跟他说话都不理!”
白纾辞绕着牌位走了一圈。柏木牌位表面光滑,却透着一股阴冷,像是从坟地里挖出来的老物件。牌位底部的凹槽里,积着一层黑色的粉末,闻起来有股淡淡的尸臭味。“这不是镇宅的牌位,”她沉声说,“是‘柏木煞牌’,用枉死之人的骨灰混合柏木粉压制而成,再以邪术绘制‘聚阴符’,专门招引孤魂野鬼,吸取生人精气。”
林月吓得脸色煞白:“骨、骨灰?我爸他怎么会……”
“你父亲回老家,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事?”白纾辞追问。她注意到牌位上的朱砂图案并非传统符文,而是某种阴邪阵法的标记,专门用于操控怨灵。
林月想了想,突然打了个寒噤:“他说……说老家祖宅旁边的坟地被开发商占了,迁坟的时候挖出一具无主的棺材,里面的尸骨都烂了,只有头盖骨还好好的……”她顿了顿,声音细若蚊蝇,“他还说,有人给他钱,让他从地窖里拿点东西出来……”
白纾辞心中了然,取出一张黄纸符,用朱砂笔在上面画了个“探阴符”。符纸刚靠近牌位,就“滋”地一声冒起黑烟,纸上的朱砂纹路瞬间变得黯淡,仿佛被什么东西吞噬了。“有人利用你父亲的贪念,让他从祖宅地窖里取出这煞牌,再摆在你家,想用你家的人气来‘养’这煞牌中的怨灵。”
她指向林月脖颈的红痕:“这是煞牌引动的阴魂所为,再这样下去,你和你父亲都会被吸干精气,性命难保。”
林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那怎么办?白姑娘,您救救我们吧!我爸他虽然糊涂,但也是被人骗的啊!”
“先救你父亲,再破这煞牌阵。”白纾辞从帆布包中取出糯米、雄鸡血和一把小桃木剑,“你去打一盆清水,再找几根新的红绳来。”
林月连忙去准备。白纾辞则走到供桌前,看到一个男人坐在牌位旁的太师椅上,眼神空洞,面无表情,正是林月的父亲林伯。他的印堂发黑,气息微弱,显然己被煞牌吸走了大量精气。
白纾辞先取了一撮糯米,用清水浸湿,然后走到林伯面前,轻轻擦拭他的额头和手腕:“林伯,醒醒,邪祟近身了!”糯米接触到林伯皮肤时,泛起淡淡的黑气,发出“滋滋”的声响。林伯猛地打了个激灵,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茫然地看着白纾辞:“你是谁?我……我这是怎么了?”
“您中了邪术,先别说话。”白纾辞将浸湿的糯米敷在林伯的眉心,然后转向林月,“把红绳给我。”
林月递过红绳。白纾辞用雄鸡血浸泡红绳,然后走到柏木煞牌前,口中念诵净心咒,同时用红绳将牌位缠绕三圈,打了个“金刚结”。随着红绳收紧,牌位发出“嗡嗡”的低鸣,上面的朱砂图案开始扭曲、褪色,西周的发黑蜡烛突然爆出灯花,烛火变成诡异的绿色。
“不好!怨灵要出来了!”白纾辞示意林月扶着林伯后退,自己手持桃木剑,站在牌位前。只见牌位周围的空气剧烈扭曲,一个穿着破烂寿衣的虚影从牌位中飘出,面目模糊,双手伸出利爪,首扑白纾辞。
“孽障休得猖狂!”白纾辞挥剑斩出,桃木剑上贴着“破煞符”,剑光所至,虚影发出一声惨叫,利爪被斩散成黑烟。但虚影并未消散,反而更加狂暴,绕着供桌飞舞,发出刺耳的尖啸。
林月吓得捂住眼睛,林伯则瘫在椅子上,浑身发抖。
白纾辞见状,取出“镇魂铃”,用力摇晃。铃声清脆,带着一股安抚的力量,虚影的动作渐渐迟缓,身上的黑气也随之减弱。“你本是无主孤魂,为何被人操控为恶?”白纾辞厉声问道。
虚影闻言,停在半空中,发出呜呜的哭声,身上的寿衣碎片飘落,露出胸口一个模糊的胎记——那是一个梅花形状的印记。白纾辞心中一动,想起林月说过迁坟的事,沉声道:“你可是那无主棺中的逝者?”
虚影连连点头,哭声更悲,似乎在诉说着冤屈。白纾辞叹了口气,收起镇魂铃,从帆布包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骨灰坛:“你的骸骨被惊扰,魂魄被邪术束缚,实属可怜。我今日破了这煞牌阵,送你去安息之地,可好?”
虚影犹豫片刻,最终化作一道微光,钻入骨灰坛中。几乎同时,柏木煞牌“咔嚓”一声裂开,里面的黑色粉末散落一地,空气中的尸臭味和冥火气息迅速消散,只剩下柏木原本的苦涩味。
林伯的眼神彻底恢复了清明,看着地上的碎牌和骨灰坛,脸色惨白:“我……我都做了些什么……”
林月扶着父亲,哭着说:“爸,你差点害死我们!”
白纾辞将骨灰坛递给林月:“这是那位逝者的魂魄,你找个晴天,将她的骨灰坛葬入正规墓地,每逢初一十五烧些纸钱,替你父亲赔罪。”她又指了指地上的碎牌,“这些碎片用生石灰覆盖,拿到十字路口烧掉,切记不可再留。”
林伯羞愧难当,连连点头:“是是是,白姑娘,都是我的错,是我贪财……谢谢您救了我们父女……”
白纾辞摆了摆手,收拾好工具:“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念一起,邪祟便乘虚而入。以后好自为之吧。”
她走出小楼,巷口的馄饨摊己经收摊,只有湿漉漉的青石板上还残留着热气的痕迹。天空不知何时放了晴,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照在巷尾的老槐树上,槐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低语,又像是在叹息。白纾辞抬头看了看天,袖中的罗盘指针平稳,唯有那股残留的冥火气息,提醒着她这世间的贪念与邪祟,从未真正远离。而那栋木楼里,父女俩的忏悔与补救,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