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城郊的寒潭湖面上。湖面不大，却深得发黑，岸边的路灯昏黄，光线只能勉强勾勒出湖岸崎岖的轮廓，更远的地方便隐入浓稠的黑暗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地吞吐着潮湿的水汽。
李默站在警戒线旁，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是市刑侦支队的老刑警，见过不少离奇案子，但这起案子却让他心里发毛。半个月内，寒潭湖己经溺亡了两个人。第一个是个晚饭后散步的老人，尸体三天后在下游被发现；第二个是个年轻的大学生，昨天傍晚下水游泳，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更诡异的是，据几个住在湖边的老居民说，昨晚有人看到大学生溺水时，湖中央好像有个黑影“拽”了他一下。
“李队，法医那边初步判断，第一个老人的死因是溺水，但体内有异常的电解质紊乱，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过。”年轻的警员小王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第二个大学生，湖边监控拍到他下水前好像在跟人说话，但画面里只有他一个人。”
李默揉了揉眉心，烟盒在口袋里被捏得变了形。常规勘察没发现任何人为痕迹，湖底也用声呐扫过，除了些枯树枝和石头，什么都没有。难道真像那些老人说的，寒潭湖“不干净”？他叹了口气，摸出手机，翻到一个许久没联系的号码——白纾辞。
他知道白纾辞，不是因为迷信，而是几年前一起悬案，是她点破了关键的“风水”症结，让案子得以告破。当时他半信半疑，但结果摆在那里。如今这寒潭湖的案子，科学手段似乎走到了死胡同，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电话响了几声便被接起，那头的声音清冽，像山涧清泉：“李警官？”
“白姑娘，”李默顿了顿，斟酌着措辞，“寒潭湖这边……出了点事，想请你过来看看。”
……
白纾辞到的时候，己经是晚上九点。她穿着简单的素色棉麻长裙，背着一个旧布包，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被夜风吹得贴在脸颊上。她站在湖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弥漫着湖水特有的腥甜，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像冰水下的淤泥，带着腐朽和怨气。她睁开眼，目光扫过湖面。湖面看似平静，水下却仿佛有暗流涌动，尤其是湖心位置，那片黑暗像是一个漩涡，隐隐透着不祥。
“李警官，”白纾辞开口，声音很轻，“这两个人，是在同一个地方下水的吗？”
李默指了指湖边一块稍微平坦的礁石：“第一个老人是在那边散步时失足，第二个大学生是从那里下水游泳的。”
白纾辞走到礁石旁，蹲下身。她没有触碰石头，只是伸出手指，在空气中虚虚画了个符，指尖划过之处，空气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她能感觉到，这里残留着强烈的水属阴气，还有一丝……不属于活人的怨念。
“这寒潭湖，有些年头了吧？”她问。
“听老辈人说，清朝就有了，以前是个深潭，后来扩成了湖。”李默回答，“怎么了？”
白纾辞站起身，从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罗盘。罗盘的指针本该指向南北，此刻却在微微颤抖，针尖时不时地偏向湖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风水上，水为财，亦为煞。此湖形状狭长，如一把镰刀，刀刃正对岸边，本就带煞。加之年代久远，水下阴物沉积，若再有人横死，便易聚阴成煞。”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漆黑的湖心：“更重要的是，这湖的水脉，似乎有些不对劲。正常的湖水，气脉流动，当如活物呼吸。但这寒潭湖的水脉，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气不流通，死水聚阴，最易招引‘水祟’。”
“水祟？”小王好奇地问，“是水鬼吗？”
白纾辞没有首接回答，只是说：“民间俗称水鬼，学名叫‘水祟’。多为溺水而亡者，怨气不散，滞留水中，需找替身方能解脱。但通常来说，水祟能量有限，难以在短时间内连续作祟。这寒潭湖半月内两起溺亡，且第二起连尸体都找不到，恐怕不止是普通水祟那么简单。”
她拿出几张黄色的符纸，又取出一支朱砂笔，蹲在地上开始画符。她的动作很流畅，笔尖在符纸上游走，勾勒出复杂的纹路，每一笔都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李默和小王站在一旁，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安静了些，那股阴冷的气息也淡了几分。
“这是‘定魂符’和‘探阴符’。”白纾辞解释道，“定魂符贴在岸边，可暂时镇住此地的阴煞之气，防止再有人被吸引；探阴符我要带入水中，看看湖底究竟有什么。”
“白姑娘，你要下水？”李默吃了一惊，“这湖水这么深，又这么冷……”而且还可能有危险。
“无妨。”白纾辞站起身，将画好的符纸递给小王，“你把定魂符贴在这块礁石上，注意，符纸正面必须朝湖心。”她又看向李默，“李警官，能否借我一套潜水服？我需要到湖心去看看。”
李默虽然担心，但也知道此刻只能靠白纾辞。他立刻吩咐小王去车里拿备用的潜水装备——之前搜救大学生时准备的。
几分钟后，白纾辞换好了潜水服。夜色中，她背着氧气瓶，一步步走向冰冷的湖水。湖水没过脚踝，刺骨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但她神色平静，仿佛感觉不到冷。走到水深及腰时，她回头对李默说：“我下去后，若半小时内没上来，你们不必下水找我，立刻去附近找些糯米和黑狗血来，围着湖边撒一圈。”
李默心头一紧，但还是点了点头：“你自己小心！”
白纾辞不再说话，深吸一口气，戴上潜水镜，慢慢潜入了水中。
湖水比岸上更冷，像无数根细针扎在皮肤上。白纾辞调整着呼吸，打着手电筒，向湖心游去。水下一片漆黑，只有手电筒的光束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水草像墨绿色的长发，在水中缓缓摇曳，偶尔擦过皮肤，带来一阵寒意。
她能感觉到，越往湖心，水的压力越大，那股阴冷的怨气也越发浓重。罗盘在她潜水服的口袋里轻轻震动，指针几乎完全指向下方。她知道，目标就在下面。
潜到大约二十米深时，手电筒的光束照到了湖底的景象。这里不像其他地方是泥沙，而是一片凹凸不平的岩石。岩石缝隙里，缠绕着大量的水草和枯枝，看起来杂乱无章。但白纾辞的目光却被岩石中间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吸引了。
那洞口呈不规则的圆形，大约有一人高，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砸出来的。洞口周围的岩石颜色更深，透着一股浓郁的阴寒之气，仿佛是湖水的“心脏”，所有的阴冷和怨气都从那里散发出来。
她游近洞口，刚想仔细查看，突然，手电筒的光猛地闪烁了一下，随即熄灭了！
周围瞬间陷入彻底的黑暗。
白纾辞心中一凛，屏住呼吸。她能感觉到，洞口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那不是水流的波动，而是一种……有生命的、带着恶意的搅动。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洞口传来，像是一个张开的巨口，要将她吞噬进去。
她立刻从潜水服的另一个口袋里掏出那张“探阴符”，符纸在水中依然保持着干燥，她屈指一弹，符纸便朝着洞口飞去。探阴符遇阴则显，只见符纸飞到洞口附近时，突然发出一阵微弱的红光，照亮了洞口内部的一角。
就在那一瞬间，白纾辞看到了让她瞳孔骤缩的一幕——洞口深处，似乎有一团模糊的黑影，黑影之中，隐约能看到一缕缕黑色的长发，以及……一只苍白的、指甲泛着青黑的手！
那只手猛地伸出洞口，朝着白纾辞抓来！速度极快，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怨气！
白纾辞反应极快，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把用桃木打磨成的短刀，刀柄上刻着细密的符文。这是她的法器“镇邪”。她手腕一翻，桃木刀带着一道淡淡的金光，斩向那只鬼手！
“嗤——”
一声仿佛撕裂布料的声音在水中响起。鬼手被桃木刀斩中，发出一声尖锐的、非人的嘶吼，那声音在水下传播，震得白纾辞耳膜生疼。鬼手迅速缩回洞口，洞口周围的阴寒之气更加浓郁，形成一股强大的漩涡，试图将白纾辞卷进去。
白纾辞知道不能硬抗。她拿出另一张符纸，这是“避水符”，贴在潜水服上，身体周围立刻形成一个无形的屏障，水流的冲击力顿时减弱。她借着反作用力，迅速向水面游去。
身后的洞口里，那股恶意的气息紧紧追随着她，仿佛随时会再次出手。
水面上，李默和小王焦急地盯着湖面，手里的对讲机握得发烫。己经过去二十五分钟了，水下一点动静都没有。李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开始后悔让白纾辞去冒险。
就在这时，湖面突然“哗啦”一声，白纾辞破水而出，猛地摘下潜水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布满了水珠，不知是湖水还是冷汗。
“白姑娘！你怎么样？”李默连忙上前，把她拉到岸上。
白纾辞摆了摆手，接过小王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没事……湖底有情况。”她顿了顿，眼神凝重，“那不是普通的水祟，而是一只‘水煞’。”
“水煞？”李默没听过这个词。
“水祟聚怨成形，若再吞噬了生魂，便会化为水煞，凶性大增，远超普通水祟。”白纾辞解释道，“湖底有个深洞，那水煞就藏在里面。我刚才看到了，它至少吞噬过不止一个生魂，怨气极重。”
她看向漆黑的湖心，眉头紧锁：“第二个溺水的大学生，恐怕己经被它拖进洞里了。而且，这水煞的力量在增强，它恐怕……不止想要找替身那么简单了。”
“那现在怎么办？”小王急切地问，“怎么把它除掉？”
白纾辞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湖面上缓缓荡漾的波纹上，那波纹在路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水煞以水为凭，在水中力量最强。硬闯不是办法。”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水，“我需要时间准备。李警官，你帮我个忙，去查一下这寒潭湖的历史，尤其是有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溺水事件，或者……有没有什么东西被沉到湖底过。”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李默和小王都能感觉到，这件事远没有结束。寒潭湖的水面下，似乎隐藏着一个更深、更黑暗的秘密，而那只水煞，只是这个秘密的冰山一角。
夜色更深了，寒潭湖的水依旧冰冷刺骨，湖面上的雾气越来越浓，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睛，注视着岸边的一切。白纾辞知道，她和这寒潭水煞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湖底那个神秘的洞口里，究竟还藏着什么？那个失踪的大学生，是否还有生还的可能？这一切，都像一团迷雾，笼罩在寒潭湖的上空，等待着被揭开。
